僵硬的，像木化了一般，杜城缓缓的转回了身，就看到不知何时，距离他不足五米处的位置，一个人影正在注视着他。
这是一个中年人，身形算不上高大，甚至还有几分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与身形不太相符的，是那笔直硬挺的五官，颇有一种正道修士的坚毅感。
此时，这位坚毅的中年道士，正目露温和的注视着杜城。
“师傅~”沉默了须臾，杜城微微低头道。
中年道士，目光越发的温和了一些，他看了看四周的棺木、祭品等等。
“辛苦你了，孩子。”
“不辛苦。”
气氛，一时间有一些复杂的沉默。
片刻之后，老掌门叹息了一声。
“孩子，和我走走吧，我的时间不多了，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
沉默了须臾，杜城迈动了脚步，在前面带路。
几步之间，一前一后，一年轻，一中年人，来到了后院。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工具，甚至是熟悉的茶树。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茶树，以及茶树上那盛开的白黄相间的茶花，老掌门淡淡一笑：“孩子，你把这颗茶树照顾的很好啊。”
“那毕竟是师傅最喜欢的一颗茶树。”
“有心了。”
师徒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一前一后，进入了房间。
一副简单的床榻，一副桌椅，几样简单的必要家具，就是这个房间中的一切，简单、也朴素到了极致，但是，可以看的出，这里经过不少次的打扰，每一处、每一个位置，此时都干干净净的。
老掌门走到床榻前，虚空着手，想摸，又有些沉默，最后，转身看向四周，熟悉的书架，熟悉的一切，一切都恍若昨日，老掌门的目光有些恍惚，良久，良久，长叹了一声。
“继续吧。”
“好。”
走出了老掌门原来的房间，下一个目标，是道观的大殿。
大殿的上方，是一尊威严而肃穆的道君像，老掌门看着道君像，余光忽然落在了一个小角落上，那是承载道君像的台阶，下方出现了一个微小难以看到的残缺，看着这个残缺，老掌门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深深的追忆。
“还记得这个残角吗？”
“记得，那是我小时候淘气不喜欢碰掉的。”
老掌门笑了：“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两人挪动了几步，来到平时做功的位置，看着熟悉的位置，浮尘、蒲团、课桌、席台等等。
“平时可有多做功课？”
“有的。”
“平时可有用功温习技艺。”
“不敢忘记。”
老掌门忽然陷入了沉默，不再多言，就在杜城的带领下，走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留足、思念。
眨眼之间，整个算不上太大的清风道观，就已经全部逛了一圈。
最后，两人来到清风道观的大前门前，看着上方的上书清风道观四个大字的牌匾，许久，许久，才开口道。
“我三岁初见，十二岁入门，追随恩师前后，二十二岁得恩师看中承了这观主的位子，本想将清风道观发扬光大，可惜我资质愚蠢，苦心修行清风三艺至三十岁才略有所成，实在有违恩师的嘱托。”
“师傅，已经尽力了。”
“是啊，尽力了，资质愚钝、再努力也未必就能有所成，我本以为一切就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年，我收了一个徒弟，一个有些憨的臭小子。”
杜城没有多嘴，静静倾听着对方的絮说。
“那个臭小子不算聪明，论起机敏甚至还不如我，他很笨，还很固执，但是他有一个优点，我说的话他从不会反驳，就算毫无理由的让他去守大门，他宁愿把自己腿掐成青紫，也不愿意哪怕合一下眼。”
“他是那么的笨，那么的憨，而就是这么一个憨货，却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我无数次期待着他能够开窍。”
沉默，再度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何时，四周的风，渐渐多了起来，还多出了一股不属于夜风的阴冷。
“现在的你，更聪明，更细心，也更认真，真的很好，这正是我一直期待的。”
“可是，你不是他啊！！”
伴随最后一声宛若厉鬼尖鸣的厉喝，四周的一切迅速发生蜕变，房屋、地面，统统被侵蚀，变得破烂不堪，白黄相间的茶树花，迅速变得惨白一片。
一片片白色的纸钱伴随一阵风落的遍地都是，在那中间，是一个和之前安详中年人完全不同的厉鬼！
双目漆黑，涌动着渗人的阴冷，两行血泪缓缓垂落，它的身躯也不再完整，到处充斥着骇人的裂痕、以及遍及身躯的各种痕迹，有爪痕、有咬痕，身躯各处都呈现的不完整，在那些不完整，完全强行缝合的伤痕处，黑红的血液在其中涌动，释放着一股股骇人的黑气。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一位坚毅的有道之士，那么现在，就赤裸裸的化作一头厉鬼，一头无比可怕的厉鬼，更重要的是，对方望向杜城的目光，有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狰狞和杀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杜城沉默了片刻，才道：“终于还是要杀了我吗。”
“你知道我要杀你？”
杜城不语，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一直被他当宝贝一样收藏着的清风破邪符，此时这一张符咒，表面的红色符文正亮个不停。
这是破邪符，只对邪物有效，或妖、或鬼，却不会对归家游魂生效。
“既然知道我已经化鬼，为什么不跑？”
杜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逃有什么用？”
他来这个世界才不到一天，就算离开这个霍乱源头的清风道观，也要给他点足够的时间不是？
至于什么都不管，立马转身跑，杜城不感觉那会死的多么好看，这可是个妖魔鬼怪霍乱世间的世界，修道者倒也常有，但是谁知道能不能活着见过下一位修道高人。
只是谁能想到，他留下遭遇的第一个boss不是妖物，反而是一个化了鬼的老掌门，这荒唐的世界。
杜城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狠狠勒住，阴冷渗人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你还剩下三句话的时间。”
虽然不太懂为什么脖子被掐住还能说话，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沉思了大概一两秒，杜城开了口。
“你的大徒弟不是我的杀的。”
“这是第一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夺了他的身躯。”
“第二句！”身后的阴冷气息此时已经浓郁的让人窒息，冷的刺骨。
然而，杜城却沉默了，不再多言。
求饶？没意义的，之所以解释这两句，也只是因为自己不怎么想糊里糊涂的死罢了。
脖子间的束缚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渐渐的，呼吸开始孱弱，视线开始模糊，窒息的感觉充斥于心头，很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楚也渐渐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