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万千远去,胡往之也随着人流迈步走向「离门」那道朱红的大门,只不过越往前,人缺少。
待到他前脚刚越过门槛,一只宽大手掌压在了他的肩头。
“呦,小子,你也入「离门」?”
胡往之暗自叹气,回身将那手挡开,对着站在门后的北魁微微拱手。
“确实是‘缘分’,在下胡往之,不知北兄何有指教?”
其实在草堂见到此人随身带刀时,他心里就隐约有了预感。
“给你个忠告,我不管你和那娘们什么关系,凡是与无心楼门客为伍者,就是和我南石船帮过不去。”
“北兄,轻雪姑娘既已入了凌云阁,那便不再是无心楼门客,你大可向她本人求证,她过往是否害过船帮弟兄。若是寻仇,她应该不会介意给你提供无心楼内消息。”
“还有,如果可以,你最好改下口。否则只会让人觉得你们船帮中人没有教养。”
“不改又怎样?”
胡往之迈开步,将北魁甩在身后,边走边说道。
“南石船帮的北斗当家本人在下虽没见过,但我入阁前也与家父走过几年镖,跟船帮打过交道,也知道南石船帮在江湖上向来是以信义著称。至少今日之前,我的印象里的船帮汉子虽粗犷豪爽,但也不会似你这般蛮横无理!”
北魁几个大步迈出,一脚将墙边的刀架踢倒在胡往之身前,说道:“行啊,想让我尊重你,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也别说我欺负你,咱俩都用这地上的刀比一场,靠实力说话!”
胡往之虽未言语,但也已是眼角抽动,暗暗咬牙。
握拳的双手上传来几声清脆的骨鸣,身子已经微微下沉前倾。
刀剑无眼,他还没蠢到自找麻烦。
至于动手,自己有信心出拳绝对比北魁要快,打不打的赢且另说,怎么的都能让他挂点彩。
怒意升腾之间,胡往之的视线已经在北魁脸上扫了一圈。
嗯,这鼻子不错,火气正旺,来上一拳也正好放点血,去去火气。
一时间草堂里的剑拔弩张延续到了「离门」之中,但这次出手的可不是「安澜先生」了。
“好,很好,脾气倒是都不小,就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样?让老娘我来试试刀!”
话音刚落,一道松绿身影跃入围墙,盖住了二人头顶的烈日。
宁如风单手一挥,腰间的雁翎刀倏然出鞘,气劲凝聚的刀刃劈落,刀光如瀑冲着二人而去。
北魁心中一凛,脚下连退三步,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一却只听得声脆响过后,他只见得三步之外,被自己踢倒的刀架连带着地上的几把铁刀已尽数两段。
碎石飞溅,原本平整的石板地上赫然多出一道半尺深浅的沟壑。
雁翎归鞘,宁如风一掌推出,掌风将身前的狼藉尽数扫开,而后看向北魁。
“呵,人家好言相劝,你小子却咄咄逼人。怎么见了我霹雳堂的刀你就又怕了?”
北魁赶忙起身行礼:“可是霹雳堂的宁如风前辈?”
“不错,但在这儿,我是「离门」门主。”
“嘿嘿,都一样,以前姐姐常与我提起你,此番是小弟失礼了!”
“用不着套近乎,反正进了门都得喊我师傅!”
北魁憨笑道:“是宁师傅!”
“啧,北斗妹子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怂包弟弟呢?”
宁如风丝毫面子都没给,反手一刀便拍在了北魁的小腿肚上:“躲什么躲?我刚刚这一刀下去还能砍到你不成?看看别人,连身子都没有抖一下。今天才第一天,都给老娘消停点,过去坐下。”
北魁瞪了胡往之一眼后也只能撇过嘴,老老实实地跟着一众弟子坐在了校场的台阶上,揉了揉自己被拍红的小腿肚。
胡往之算是松了口气,躬身行礼。
“见过宁师傅。”
宁如风走过胡往之身侧拍去落在他的肩膀上碎石,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想起眼前少年的名字,只好问道:“为何只是站着?”
胡往之拱手答道:“阁主交代过,记名弟子入门只能旁听。”
宁如风得知身份,也是反应了过来:“胡往之?白笙与我说起过你的情况。既然如此,我再问你,方才我出刀,你为何不避?”
这话倒是让坐在旁侧的弟子注目,纷纷看向地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方才那一刀要落在人身上,就凭他们的本身,就算是做好准备调动全身气劲以抵御,就算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胡往之淡然答道:“「刀兵,杀伐之器也;戮人,必有杀伐之意。」宁师傅出刀只为劝阻,自不会伤人,晚辈说没错吧?”
宁如风喜色露于言表,往年门中的男弟子个个都带着一身的草莽气,今年倒是难得来了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弟子。
“呵,看来还念过几年书,《兵器总要》背得挺熟。我不管白笙怎么说,「离门」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你既已入我门下,该教你的东西,一样都少不了。”
“多谢宁师傅。”
两人一阵寒暄,一旁的北魁自是感觉气氛不对,这小子一记名弟子似乎挺会来事,宁师傅要是另眼相看,往后在门内自己要是再找他麻烦岂不是讨打。
于是他赶忙插话转移话题:“宁师傅,我们这学刀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胡往之也是应声回望,除去自己和北魁,教场上只坐了堪堪九位弟子。
想到先前在外面的主校场上的弟子有近百人。
刀又不是什么偏门兵器,就算是阁中八门平分,也不该只有这些人。
不过宁如风倒是不以为意。
“刀枪棍剑,其中刀易学,且实用,江湖中习练者以草莽居多,足以自成一派者更是寥寥可数。”
这点胡往之走镖多年,倒是深有体会。
以他所见,习刀者多是似他这般的镖客,官府指定的军户,商队的武行以及底层的捉刀小吏。
毕竟这类人平日里的活计就是在刀口舔血。
寻常门派弟子身负武学,又有师门靠山,出门在外除了要防着点仇家,哪还能遇上什么生死险情。
“棍者,虽为百兵之祖,但防身有余,杀伤不足,持棍者也多为习枪者。而枪......依《大同律》:非在册军户,私藏胃甲、弩、矛、槊、具装者,以律当斩。”
说起这个,众人皆笑,就因为这条律法,阁内「坤门」授业也得都是以棍代枪。
几名弟子又有人发问:“宁师傅,那用剑的凭什么这么多!”
“用剑者,多数人无非仰慕当年「沧浪大侠」的英姿,亦或是自诩风雅之辈罢了,又有几人真能成一代剑侠宗师?”
北魁也是不记打,随口接茬道:“哦?那阁主他算不算自诩风雅之辈?”
宁如风目光一横:“小子,凌云阁的周天院可不是你们南石帮的漕船甲板,白笙的剑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再敢胡言,明天就是北斗妹子亲自上门求情,我也要把你轰出山门去!”
北魁也是很自觉地闭紧了嘴,脑袋点得跟只啄木鸟似的。
“好,闲话少说,这入门考校要是过不了说再多也无用。”
说着,宁如风伸手催动气劲随手虚抓,一根与常人一般高矮粗细的木桩便墙角的杂物堆里拽了出来,立在了众人面前。
“我给你们的考题很简单,一个字‘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