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奶奶的,这就给药住了?】
迷梦之中,胡往之脑海中的轻灵之音愈发清晰。
而眼前又是往日里那些错乱的场景,但这回却没有丝毫的真切,恍惚间却听得耳边又传来朦朦胧胧的一声细语人声。
“唉——这么好的苗子若是打小生在「良家」,栽培得当必成大器,可惜了。”
一名身着家仆布衣的女子缓缓走入客房,斜坐在木榻边缘。
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那古朴的「凌云令」,那双鹅黄色的明眸直勾勾地盯着榻上之人。
此刻胡往之虽已醒来,可当下只觉全身无力,像是失了知觉,就连眼皮都只能勉强抬起一道缝。
直到鼻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后,他才有力气开口问话。
“你......是谁?”
女子笑道:“看来这平威镖局的「清风酥」也就是名头大,这一整根下去居然连个孩子都迷不倒,看来神蕴也不弱。”
胡往之顾不上没了知觉的四肢,强撑着身子站起:“你他......他....妈的谁啊!”
“口无遮拦!”
女子见状双指轻点,便将他的穴道封住令其动弹不得。
这倒不是因他的愠骂而恼怒,这才刚解开迷药,气血不通。
若是妄动,难免要伤到经脉。
女子未作答,只是反问:“这「清风酥」可是平威镖局的独门秘方,你该想想他们为何要对你用药才对。我好心帮你解开,怎的还骂上我了!”
“「清风酥」?”
胡往之不愿相信,但尽力转动眼珠后始终没有寻到朱清的身影,心中只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随之而来是无尽的疑惑。
“他们为何要给我下药?”
女子仍未作答:“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时间不等人,错过了今晚,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你那位义父了。”
“你有什么证据?”
见胡往之说话开始利索,女子弹指间解开他的穴道。
“需要证据吗?是走是留,全凭你自己决定。”
“我凭什么信你?”
女子只是摇了摇头:“你大可不信,反正死的不是我爹。”
就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胡往之心中的疑虑。
今天的气氛确实诡异!
也不是说往日里镖局薄待了他们父子二人,但他也没见过徐炯这个当家的对自己如今日这般关切。
既是心虚,必定有事相瞒。
而且事关亲人,宁信其有,勿信其无。
胡往之迈开步子。
只觉一阵酥麻从脚趾沿着大小经脉从下至上一阵阵地传遍了全身,愣是让他咬着牙缓了一阵才转过身向女子拱手称谢。
“多谢前辈提醒,可否告知名讳,若日后有所差遣,晚辈与家父必当回报!”
见胡往之这般年纪难得的识时务,女子颇感欣慰,越想心中的便越觉着可惜。
可惜,这大好少年郎,终归是难逃一劫。
“礼数倒是不落下,不过还是等你活过今日再说吧。以后会有机会再见的。”
说罢,女子飘然间出了客房,消失在了院内。
胡往之缓过劲,起身去追,廊道里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眼看天将入夜,胡往之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
但管不了这么多,尽管迷香才刚解开,此刻他的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自己每迈出一步,胸前的龟甲便会热上几分,这让他愈发确信方才那女人的话不假。
自己得立刻回去!
想到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刻正有生命危险,尽管恐惧已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但还无法盖住冲动。
顺着廊道走到中庭,此时镖局大堂里的人已尽数散去,只剩下徐炯两父子仍坐在桌前。
徐炯看到走出廊道的胡往之,心神一惊但面色不改,嘴上还是热情地招呼道:“往之,你醒啦!正好坐来下吃顿晚饭吧!不二,你去厨房再拿副碗筷来。”
看着徐不二起身进屋,尽管心里不痛快,胡往之此刻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立刻发作,坐下后强压着表情地问道:“徐叔,今天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何出此言?”
“您平日里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嬉笑怒骂露于形,于亲近之人不遮掩,方才是交心之道】——这是您当初教给不二的道理,也是他教会我的。”
胡往之语气凝重,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散漫。
对于这位收留了他们父子二人的镖局当家,他向来敬重。
“但您现在的模样,我看不出一丝的真切。”
徐炯犹豫片刻,不免一声长叹。
“......也是,你打小就机灵,匆忙安排很难不让你起疑。”
“对,是我没本事,护不住胡大哥。往之,你不会怪叔叔吧?”
胡往之闭眼,隐隐咬牙吸气,再睁眼时却是起身退了几步。
镖局中庭之中,少年的发梢在夜风狂舞。
徐不二从厨房里走出便觉察气氛不对,再到桌前时,只见自己的发小伏地叩首高声称谢。
“这些年,多谢徐叔和镖局的各位对我父子二人的照顾!”
“往之......”
听着这话,徐炯于心不忍,可没等他把劝说的话语说出口,胡往之紧接而来的言语更为决绝。
“徐当家,这是义父让我带回的镖单,请您清点。酬金且代为寄存,若他还能回来再结清吧。”
“既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徐炯从胡往之隐隐颤抖的手中接过镖单,只见眼前的少年再躬身后,随手从中庭的木架上抓起一柄长刀,在雨中扬长而去。
从厨房中走出的徐不二扔下手中碗筷,欲将自己的发小追回,却被自己的父亲死死按住。
“爹......”
“随他去吧!为父今晚亲自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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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伤县城的城墙上,宿卫的士兵正在换岗。
城楼上,章玉郎踱步不停,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
而他抱怨的对象正是先前在镖局中替胡往之解了「清风酥」的女子。
此刻,章玉郎没了在外人面前的凌厉,耷拉着眉眼,甚至不敢直视自己抱怨的对象。
“若白姐,有事就不能和我打个商量吗?你这样让那小子出去只会给我添麻烦。你知道我这手功夫不适合正面应敌的。”
女子神情严肃,开口便一声斥责。
“你自己想想,大帅给我们的要求是什么?”
“保证胡往之安全,让他离开钟丘山,以便后续接触。”
“所以呢,你就打算让钟丘山去死?章玉郎,你这是执行任务,还是在报私仇?”
“我......”
女子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这个后生,心中隐隐失望:“你自己想想,将来胡往之若是知道我们「良家子」明知他的义父身处险境,非但不救,反而还加以阻挠,他会怎么看大帅?”
“若白姐,我错了。”
“说了多少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要称职务!”
“荀令使,属下知错!”
可章玉郎依旧不解:“可你现在让他回去,岂不是要他自投罗网?”
“昨夜,我已与钟丘山明说那些来者的身份意图,他要是想让他的义子在去凌云阁的路上平安无事,唯有一法。”
“这......姐,那些人可都是岭南万民教里的好手。”
“呵,你不会觉得昨夜那几招就能试出钟丘山的全力吧?”
荀若白走出城楼,沿着官道遥遥望去:“城外情况如何?”
章玉郎答道:“算时间应该是动上手了,等胡往之赶到,能见着尸体都算快了。”
“谁问你这个?我问的他回家的这条路上情况如何?”
“这......”
“嘶——你没做排查?”
说话间,荀若白已是怒火中烧。
看着那精芒闪烁的双眸,章玉郎也不免心悸。
“要是有人不是正好能拖延一下吗?万一那小子脚程太快,钟丘山那边还没完事被他撞上了,脑子一抽非要拼命岂不是......”
“质疑令使命令,今年衙门考核扣两分!”
“别啊!若白姐!再扣我又得回师门重修了!”
荀若白懒得多说,指哨吹响,一匹白马从城楼下的门洞中疾驰而出。
只见她飞身跃下城楼,稳稳落在马背之上,向着草屋方向疾驰而去。
余光瞥见紧随其后的章玉郎一脸慌忙,她没有心情多费口舌。
任务不利,组织里自有规矩处置,也无需她多嘴。
但眼下计划要是出了岔子,不仅是大帅要责怪,自己这个敬仰「洛川侯」之人,如今若是连他的后人都护不住,心里又岂能过意得去。
......
夜风夹雨,声声渐烦。
但纵使这般风急雨烈,也盖不住官道两侧深林中的窸窣声。
抓一个活人换三两黄金!
此等买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单单这个数字就是让这一行的数十人平分赏钱也够往后几年里衣食无忧了。
更何况要怎么平分还得看有几人能有命活着去领赏钱。
当绊马索上的铃铛混入这嘈杂的雨声中时,所有人如饿虎扑食般冲出了林子,但目光所及却见不到任何人影,只有一匹在泥泞中挣扎的白马。
“狗日的,小子还真机灵!”
“搜!格老子的!没了马,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脚力如何!”
“不对!地上没脚印!”
当即有人便意识到了不对,但也为时已晚。
霎时,十数枚飞蝗石破空而出。
一众杀手反应迅速,纷纷掏出兵器挡住周身要害。
但在一串金石之声响起,
半数人手应声倒下,手中的兵器更是尽数断裂。
紧随而来便是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惶恐之下,其中为首者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定下心神,开口求饶:“不知我们一众人何处得罪了前辈,若有冒犯之处前辈尽管言语,我们必当言听计从!”
见攻势暂缓,又有几人拔腿就跑,
可话音刚落,紧随而来的飞刀悄无声息,瞬息间又带走了几人性命。
随后一个低沉的女声才从林间传出:“何方宵小?”
“在下无心楼「死」字门门客,今日领了楼中任务,还请前辈看在楼主的面子上......”
不等亮出腰牌的杀手将话说完,几枚钢针划过,带走了剩下几人的呼吸。
两人走出暗处,章玉郎不免有些困惑:“姐,就不问下再杀吗?”
荀若白捡起腰牌,端详一番。
“不用问,这腰牌是不假,但「死」字门在此处的分舵门客在我这儿都记着呢。既已越界,杀就杀了。就是他们楼主来了也没话说。”
章玉郎仍有些心慌:“要不我们把胡往之先绑回去......”
“不用,时机未到,无需出手,必要时保住他性命即可。我去会会那位不速之客。”
章玉郎微微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没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