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何谓魔？”
“魔者，煞气所聚，伴罪恶而生，乃天地至浊，至暗；其生性残忍，嗜血，好杀戮。”
“夫子，人族能打赢这场“道魔之战”吗？”
“也许不能。”
“那我等将何去何从？”
“人族的未来，就在尔等手中。”
...
苏杭书院，长清山。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瀑布下的巨石上，一袭灰色布衣，白发苍苍的儒雅老人正盘坐讲课。
鹤发童颜，宛如浊世仙人。
溪水旁，一众白衣学子跪坐在地洗耳倾听，时而开口询问。
天地一片污浊，曾经的碧海蓝天似乎已不复存在，盛夏的林木，花草已显枯萎之相。
枝头上的鸟儿已无力欢唱，山中走兽萎靡不振，如同行尸走肉...一切都仿佛透着颓废，破败的气息。
承平三十年春，九鼎崩碎，妖族大举入侵，京都百鬼夜行，人间群魔乱舞。
百家圣地陆续沦陷，这锦绣山河仿佛即将倾覆。
魏河郡地处东南沿海，有圣贤之威庇护，时下尚未彻底被妖魔攻占。
许辉坐在人群中，看着前方背靠高山流水，浑身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王夫子”，眼中露出一抹困惑。
【不可能，夫子明明是圣贤，庇护着魏河郡数十万黎民，身上怎么会挂满骷髅与鬼魂？】
【我一定是昨夜没睡好。】
【可是...他头顶那张血盆大口又是怎么回事？】
“夫子的教诲学生明白了，大丈夫既生于天地间，当执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值此神州危难之际，我等更要持剑而起，扫清这世间污浊，为人族开辟一片朗朗晴天。”
一名学子脸色肃然的开口，顿时引得一众同窗纷纷喝彩。
“林兄所言极是，此言颇具李圣尊之风。”
“吾附议。”
“世人皆言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等便要让他们看看，这神州之乱当由读书人来平。”
“圣人云，以书入道，今日吾便要为重现神州荣光而读书。”
...群情振奋，笼罩天地的阴霾仿佛都被驱散了许多。
许辉却没有众位师兄弟这等乐观的心态，这数月以来败报接踵而至，百家圣人一个接一个陨落，无情摧残着他幼小的心灵。
二月初，幽冥初现，有着天下第一圣地之称的“青山院”沦陷，院长连同十二阁主尽皆玉碎。
二月中，大夏京都“长宁”百鬼夜行，道家天宗“袁天师”连同数十位道家高人舍命关鬼门，尽身死道消。
二月底，“剑中魔”侵入儒家圣地“长平书院”，圣人“凌不弃”连同数千大儒，学子齐鸣“正气歌”，却终究难逃剑气纵横，血流成河。
三月初，“独孤剑圣”于东海之滨大战“血魔”，手中“青莲剑”折断，形神俱灭。
三月中，墨家机关兽被“泰山魔”以力拆解，法家圣贤被法网反噬，护国军数十万精锐血染长宁...
至京都开始，长江以北各州陆续被妖魔攻占，神州大地人心惶惶。
这样的战报，让人怎能不绝望？
说好的邪不胜正呢？
“许兄，你为何总是擦眼睛？”一旁胖学子的声音将许辉从思绪中拉出。
“眼屎太多。”
许辉敷衍回应，李有才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再次抬头看向这个魏河郡的保护神，环绕其周身的骷髅与鬼魂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黑雾，以及深藏在体内的一本幽暗之书。
漆黑如墨的封面缓缓翻开，两行以鲜血为墨写下的字映入眼帘。
【先使他们重燃希望，再让他们在绝望中死去。】
？？？
许辉深吸了口气：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要么...夫子是魔！
索性心一横，直接开口问道：“夫子，魔会不会幻化成人的模样玩弄人心？”
如果注定要死，他宁愿明明白白的死去。
试想一下，倘若连他们当中最强大，最信赖的保护神都是魔族的一员，这人间还有何希望可言？
大不了再穿一次！
许辉认命了，他本以为这一世生在富贵人家，可以逍遥度日。
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偶尔钓钓鱼，勾栏听听曲，快活一世。
这美好的幻想，都因为“魔”的出现而打破。
一众学子纷纷扭头看向这位同窗，随即低头陷入深思。
王夫子也似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问，不由愣住了，转瞬又露出笑颜。
“会。”
这是无比肯定的口吻，随后又继续说道：“青山院强者如云，却在数日之内覆灭，便是因为噬心魔擅于操控人心，使他们自相残杀。”
夫子，你笑的这么开心，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啊！
许辉神色认真，再次问道：“如果魔就在我们身边，却迟迟没有杀死我们，反而庇护一方，用心教导，夫子觉得它是为了什么？”
“也许它是真心授业...也许只是想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夫子脸上笑意更浓，眼中隐隐含着赞许。
许辉的话已经十分直白，众学子哪来还听不懂，呵斥声纷至沓来。
“放肆，许承志，你竟敢污蔑夫子！”
“若非有夫子镇压四方妖魔，你岂能坐在这里安心听课？”
“诸位师兄弟，将此子叉出去！”
...
一旁的李有才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许辉衣角，低声道：“许兄，你真的想多了，夫子若是妖魔，又怎会保护我们？”
许辉也知道自己的话十分冒犯，但他不想当一个糊涂鬼，如果夫子真的是魔，连逃跑都会变成一种奢望。
如果事后证明是他错了，三拜九叩亦可，磕头认父亦可。
“夫子...”
许辉还想问，却被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打断。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天空乌云蔽日，大地明暗交杂，无形压抑气息席卷而来。
云端之上，依稀可见一道庞大身影正盘踞，冷眼俯瞰大地。
“好胆！”
王夫子柳眉倒竖，那张洁白无瑕的俊脸因为愤怒而皱起，目光威严迫人。
“孩子，待老夫归来，再与你好好论道。”
“记住，魔由心生。”
“老夫去也！”
老人脸色认真的对学生叮嘱，随即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
雷鸣滚滚，覆雨翻云。
那单薄的身影与九天之上的蛟龙陷入大战。
许辉眼中，幽暗之书再度翻开，一个个殷红如血的文字凝聚成锋利刀剑，被夫子如臂挥使，杀得恶龙鲜血淋漓，哀嚎不止。
书生自嘲一笑。
夫子，你是魔啊！！！
为何要庇护人间？
是因为入戏太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