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泰深吸一口气,随即“扑通”一声,当即在那具黑色人蛹面前跪了起来。
“孩儿不孝!”
其实赵景泰至今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生母。
或许是因为自己与生母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又或许是因为那份与生俱来的思念与愧疚让他始终无法面对。
此刻,当他真正跪在黑色人蛹前,心中的诚挚却不比在那块毫无意义的灵牌前。
“孩儿不孝,未能在您膝下承欢,更未能在您病榻前尽孝。但请您相信,孩儿时刻铭记您的养育之恩,无论身在何处,心中总有一块地方是属于您的。”
赵景泰眼角泛起泪光,想要伸手去抚摸那具黑色人蛹,却被黑袍老人拦了下来。
“行了!景泰,你出去吧。”
唐三爷缓缓抬起干枯的手,轻轻地按在赵景泰的肩上。
赵景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看了看那具黑色的人蛹,又转向唐三爷。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站起身,对着唐三爷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向密室门口。
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唐三爷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具黑色人蛹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
赵景泰缓缓走出房门,来到小院。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脸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景泰缓缓从腰间百藏玉拿出那未燃尽的香炉,他轻轻摩挲着香炉,目光紧盯着那三根未燃尽的香。
三柱香中,其中两根香燃烧得几乎等长,而第三根却明显短了一大截。
“……”
催命香!
赵景泰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
片刻,才迈开步子,转身走向书房。
那位被赵景泰称呼为“老张”黑衣人早已等候多时,他躬身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大人,咋们已经为那位爷抓来的这么多‘药引’,可他答应您的事到现在......”
“住嘴!”
赵景泰闻言,当即厉声打断黑衣人的话。
“老张,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长辈...以后不准再提这事,知道吗?!”
老张顿了顿,目光有些暗淡:“是,大人!”
赵景泰最后冷冷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书房。
关上门,赵景泰背靠房门,背后早已冷汗直流。
这位平日里人人敬仰的郡守,背地里却在为从前的邪门外道做事,说不心虚那是假的。
但他没办法,旧唐门的人势力早已渗透进郡守府上下:郡守府大部分门客都是旧唐门的人,只有衙门和少数门客还听命于自己。
奈何自己实力不足...
“哎——”
赵景泰轻叹一口气,缓步来到书架前。
百藏玉开启,那块灵牌和香炉再次摆放在书架之上。
目光凝视着那块灵牌,赵景泰心里五味杂陈。
可怜自己一生未见过生母一面。
要不然怎么也该给她弄来一副画像的。
“母亲,等我!唐三爷说了,只要药引弄够,他就那您的身体还回来了......到时候,我一定风风光光给您安葬好!我才不管外人怎么说!”
赵景泰说完,又是重重一跪,咬牙切齿道:“要是他敢反悔,大不了撕破脸皮,我也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
赵景泰最后将灵牌从书架上小心拿下,这回,他不再偷偷摸摸地将它收进百藏玉中,抱着它径直出了书房。
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老张见状,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困惑。
在见到灵牌之上的“慈母唐氏之灵位”后,心中更是不解。
“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令尊和令堂应该都姓赵吧?怎么会......”
老张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赵景泰投来的冷厉目光给吓愣了。
黑衣人打了一个抖擞,回过神来,把头埋得老低:“是我多嘴了,请大人饶恕!”
赵景泰冷哼一声,随即抱着灵牌出了郡守府大院。
期间路过那处藏有密室的小院,老张发现那里突然多了一大群身穿郡守府门客服饰的守卫。他们见到赵景泰,没有行礼,反而用一种冷厉的目光观察起二人来;而赵景泰同样不对他们给予任何反应,抱着母亲的灵牌径直走出郡守府。
雨,悄然间落下,打破夜的宁静。
随着一滴硕大饱的雨珠滑落令牌,赵景泰下意识地抬手挡住母亲的灵牌,随即不禁加快了步伐。
“大人,我们去哪?”
“......”
“......”
“去赵家祖宅。”
......
雨,越下越大了。
待到陈修等人赶到郡守府时,却是为时已晚。
......
“怎么样?赵景泰在不在?!”
高陵川向着迎面而来的大武小武焦急问道。
只见二人无奈地摇摇头,像是给陈修等人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哗哗哗!——”
夜雨骤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郡守府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
天空灰蒙蒙一片,看不见一丝月光,只有黑云满城。
陈修心中一沉,隐约间感到一丝不安。
郡守府上下门客全无,只有寥寥几个家丁与侍女。
“赵景泰这家伙,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高陵川一脸愤然道。
陈修站在郡守府的门门檐下,微微挪步不让雨水淋到自己,但磅礴的雨水敲打门前的青石地板,还是将不少的雨水飞溅到他身上。
听到高陵川的话,陈修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畏罪潜逃?
陈修不这么认为。
就算真是的“畏罪潜逃”,他也不认为自己是那个审判正义的人。
审判正义的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夜色如浓墨般沉重,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郡守府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高陵川的目光在雨幕中穿梭,眉头紧锁。
他转过身,面对着同样沉默的陈修,遗漏的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角。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陵川声音低沉道。
陈修微微侧头,望向那无尽的雨幕,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夜雨磅礴,他也找不到一丝方向。
陈修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这才缓缓道:“等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话音刚落,一滴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在陈修脚下的小水洼激起一圈圈涟漪。
一切又归于平静。
……
“哒哒哒!——”
几声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夜空,在赵家祖宅前的青石地板上溅起朵朵小水花。
赵景泰从马车上缓缓走下,那位黑衣人老张早已经在马车旁举伞等候。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座庄重古朴的祖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老张紧随其后,一手举着油纸伞,一手轻轻扶着赵景泰,两人缓缓步上台阶。
赵家祖宅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股岁月的沧桑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微弱的烛光摇曳。
赵景泰走进祖宅,他轻轻点头,向那几位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满天银丝的老管家致意。
赵景泰没有过多停留,穿过祖宅后院,径直向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夜色中,祠堂的灯火微微闪烁,透过窗户纸映在积满雨水的青石路上。
赵景泰站在祠堂前,面色凝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祠堂内,光影斑驳地映在先祖们的牌位上,一块灵牌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位赵家的“后人”。
赵景泰的目光在牌位间游移,最后停在了最中央的一块牌位上——那是赵家的老祖宗。
赵景泰缓缓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片刻之后,赵景泰才缓缓站起,从腰间百藏玉中拿出那块刻有“慈母唐氏之灵位”的灵牌。
赵景泰神色凝重,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缓步来到一众牌位前。
赵景泰手中的动作带着几分颤抖,将那块刻有“慈母唐氏之灵位”小心翼翼地插到一个空牌位架中。
与赵家历代先祖的灵牌并列!
随着灵牌的插入,一股冷风从祠堂的深处悄然而至,似乎带着几分凄凉和悲切。
赵景泰能感受到灵牌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重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烛光在夜色中摇曳,将赵景泰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祠堂的墙壁上。
他静静地站在灵牌前,深吸一口气,对着赵家列祖列宗虔诚而真挚:“各位赵家列祖列宗,我龙夏王朝向来讲究一个慎终追远。看在我为赵家做出这么多贡献的份上……我赵景泰有一个不情之请,今夜,赵景泰斗胆借助一下赵家的祖荫庇佑,还望各位赵家的列祖列宗,能够护住我那身在郡守府的母亲魂魄一夜!”
神鬼之说,圣人难言。
赵景泰其实知道,人死后,魂魄会恒留于眉心骨之间,若得不到安葬,要么阴神游离人间,沦为孤魂野鬼,要么被永久拘禁在一方眉心天地之间,只要被人稍微破坏,就有可能魂飞魄散。
传说在那遥远的圣穆峰上,住着一位神通广大的神仙,是一位不被任何王朝管束的“山神”。
传说中,只要人死后,至亲将其眉心骨带上圣穆峰,就能够让其魂魄得到安息,更有甚者,可以让死者起死回生!
这也是龙夏王朝不希望中原过多势力干扰西北地域的原因之一。
赵景泰当然不相信这世间有“生死人,肉白骨”这样神奇的事,但他也想有朝一日亲自将自己生母的眉心骨带上圣穆峰,只为求其母亲魂魄能够得到一个安息。
“呼!——”
赵景泰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阴风,从祠堂深处呼啸而至,将赵景泰吹得背后发凉。
赵景泰神色一凝,他最后深深鞠了一躬,便不再说话,转身径直离去。
祠堂外的夜空像被浓墨泼洒过一般,黑得深邃而压抑。
夜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赵景泰缓缓走在青石板上。
风,带着雨水扑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触感瞬间刺激了他的神经。
赵景泰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眼角滑落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赵景泰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继续向前走去,一道黑衣在不远处缓缓走来,悄悄为他撑起纸伞,两个背影在雨幕中逐渐模糊……
夜深了,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紧紧包裹,夜色愈发浓重。
夜雨似乎被某种力量所驱使,越下越大,好似万箭齐发,纷纷扬扬地倾注在地面,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声音回荡在郡守府前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凄凉。
陈修等人站在郡守府外,衣角已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但几人仍旧保持着笔直的站姿,目视前方。
高陵川在房檐下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紧锁,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远方,希望能看到赵景泰的身影。
然而,除了密集的雨幕和朦胧的夜色,他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都等这么久了,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看见?!”
高陵川焦躁地搓着手,脸上的雨水与汗水混合在一起,滑过他紧锁的眉头,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回头看向陈修,眼中有些不耐烦。
陈修静静地站立在雨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场暴雨与他无关。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雨幕,声音沉稳:“高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再等等看吧。”
高陵川闻言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那漆黑的夜色之中,希望能在雨幕中捕捉到一丝赵景泰的身影。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郡守府。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要将这黑夜给撕裂开来。
高陵川和陈修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两道黑影在远处若隐若现,向这边缓步走来。
“来了。”
陈修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声音低沉道。
随着雷声渐行渐远,夜色中的两道身影愈发清晰。
赵景泰一身黑衣,面色阴沉。
在他的身后,一名黑衣人正默默跟随,手中的纸伞在风雨中摇曳,却始终保持着一个稳定的姿态,为赵景泰遮去大部分的雨水。
二人走到郡守府前。
赵景泰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目光与陈修和高陵川交汇。
“……”
“……”
场面一时间陷入寂静。
片刻之后,陈修才向着赵景泰缓缓迈开步子,他轻轻甩了甩斗篷,水珠四溅。
黑衣人见状,将纸伞微微下抬,为赵景泰遮挡住飞溅而来的水珠。
“赵大人,好久不见!”
陈修冷冷看着眼前之人,率先开口道。
“好久不见……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