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汤知府一直紧紧盯着韦夫人,此刻一发现韦夫人大变的神情,一双厉眼便微微眯了起来。
“韦夫人不说话,看来是赞同我的看法了。”沈二夫人见韦夫人此时心绪波动,不等她平复便立即再度开口,“的确,夫人的妖娆风情与何姑娘的清纯楚楚倒也算是互为映衬。”
……这几句话好毒,简直便是在直白地说,韦夫人与何姑娘乃是如娥皇女英一般了。
韦夫人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阴沉,媚眼含霜,眼神如淬毒的钢针一般直直射向沈二夫人,一言不发。
然而,沈二夫人却并未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甚而还轻松地笑了起来,好像她并不是身在这肃穆庄严的衙门大堂,而是在绿茵萋萋的大草原上沐浴春风。
她声音含笑道:“说起来,韦夫人还小我一岁,当年的红妆盛事我还记忆犹新。那日,花轿绕了整整半个内城,花瓣如雪,漫天飞扬,夫人一身大红嫁衣,美得仙人一般。”
韦夫人没料到,沈二夫人话头一转,竟说起她出嫁时的事,随着沈二夫人的描述,又忆起当时盛况,目光便不免有些迷离。
沈二夫人放缓了语速:“犹记得,韦大人与夫人便如同神仙眷侣,两人情意深重、你侬我侬。”
继而声音更是轻柔:“韦大人待夫人如珠如宝,携夫人逛街,赏灯,为夫人画眉、点唇。”
沈二夫人仔细盯住韦夫人的脸:“……甚而为讨夫人欢心,带夫人去城郊的田庄……温泉……别院……”
“沈二夫人!”之前同坐于大堂左边角落的常夫人突然出声打断了沈二夫人的话。
——这是发现了沈二夫人乃是在对韦夫人进行言语诱导。
然而太迟了!
旧时恩爱处,今有新人居。
如何能忍!
说到“别院”二字时,韦夫人的眼神便已骤然一厉!
……哈,找到了!
汤知府已飞快吩咐了身旁的侍卫。让他去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说起来,这计并不算有多高明。但它巧在,韦夫人因着消息被截断,为避免多说多错无意泄露口风,便一直缄默不语,才使得这只要出声便会被立即打破的气氛轻易地延续了下去,令韦夫人作茧自缚。
此刻,她显然已明白了沈二夫人的用意,虽仍旧瞪着沈二夫人,却已无多少力道可言,脸色亦禁不住有些发白。
大堂的气氛霎那间松弛下来。
“请许太夫人与何太太先坐一会儿,不必跪了。”
堂上的汤知府终于发话,令已跪了好一会儿的两位夫人起身休息一下。
……说是好一会儿,乃是因着谭净好自个儿也不太清楚方才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
但如今骤然一松,她才觉出肚子都饿了。于是她摸摸肚子,询问地看向一旁的谭七小少爷。
谭七小少爷往大堂外望了望,食指与中指伸出来对她比了个二,又将手晃了一下。
——哦,十二点半了。
别院在城郊,这骑快马一来一回也少说得一个多时辰,难道要一直这么空着肚子干等着不成?!
自然是不行的,现成儿的机会怎能放过。方才开口打断沈二夫人的常夫人便自椅上起身走上了前来。
她对汤知府福一福身,嘴边微带笑意道:“汤大人,您要我们做本案的见证人,我们自是义不容辞。只是眼看已过晌午,汤大人是否该允准我们先用午饭,否则……”
她声音微微一沉,含了一丝压迫之意:“我还以为,我们不是证人,而是犯人呢。”
常夫人此话有效,大堂两侧的夫人太太公子哥儿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汤知府将他们扣在这里,又将他们的家下扣在酒楼,原本这样一锅端的做法就易令人不安,毕竟主动来旁听,与被迫来旁听,感受本就不同。
“常夫人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沈二夫人接了招,挑眉道,“哪有把污水往自个儿身上泼的道理?!您实在是多虑了。”
“沈二夫人的意思是,我们便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了。”常夫人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沈二夫人。
“常夫人不必担心,”沈二夫人笑了起来,“进门之前我已同吴守尉打过招呼,想来过不多久,对面的酒楼便能送饭菜来了。”
“你……”常夫人听闻此话,岂不明白此事乃是早有预谋!她失态之下,下意识上前一步,才又反应过来停住脚步。
她吸了口气,不再去理沈二夫人,转而扬起笑容向汤知府道:“知府大人,这知府衙门乃是判案断案之地,其威严肃穆怎能被……”
“常夫人说的是。”沈二夫人强行开口打断了她,亦对汤知府道,“知府大人,您看,您这后衙可否借我们一用?”
“后衙中有一开阔敞轩,正合一用。”汤知府颔首,捻须一笑。
常夫人还欲再言,正巧一侍卫进得大堂来,单膝跪地向堂上的汤知府禀道:“大人,饭菜已备好了。”
“嗯,摆到后衙的敞轩吧。”时机稍纵即逝,汤知府将头一点,便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