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活动,一般秉承着大事快办原则,因为谁家都有二亩地要管,故此就算再盛况的仪式也至多欢快个个把小时。
随着主任宣布散场,村民们终于各自带着份好心情散去,该去做饭做饭,该下田下田。
人潮褪去,喧嚣渐渐远去,宁追刚匀了口气,但动动僵硬的身子,转身,扭头,却是脸上旋即一滞。
目之所及,那人潮涌动中,此时一道身影正避开一个个村民,徐徐踏来。
朴素的帆布包,略显青涩的脸蛋上充满着朝气与英气,那一双黑框眼睛后,是对视宁追后的突然显露的复杂情绪,有压抑的敌意也有莫名出现的些许纠结。
宁追颇为头疼的敲了敲脑门:“赵依牧?”
没想到她还真来了?”
重生终究不如穿越般随心,没有系统、除了自身周遭的人和事,那些看不见的历史都在按照正常轨迹演化推进。
如果按照当下现状,她应该...会成为我的顶头上司?
他脸色一沉,不管对方认不认得出来他这个老同学,至少火车上那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匆匆一见,就足够被狠狠针对了。
那晚绿皮火车上、他郑重道了歉,但换来的却是女孩气愤的径直离开......
想到宁江生再三特意嘱咐的,要和村署委打好关系的提醒,宁追只能挤出笑脸,硬着头皮殷勤的客气上前:
“真巧啊,一亩。”
“我,宁追啊,不认识了?”
他试图开门见山的提醒对方自己老同学的身份,换个机会。
毕竟俗话有讲:同学会同学,都是搞...“呸,歪到哪里去了。”正人君子宁追自嘲的腹诽道:“都特么鸽们,都特么鸽们。”
赵依牧略一沉默,戒备的的往后蹭蹭,黄沙被擦出‘沙沙’的声音,她稳住了那莫名的一丝兵荒马乱,呛道:
“宁追?不太记得的,但火车上的那个流氓,我记得蛮清。”
“我没有这样的流氓同学....”
宁追牙疼的笑容一僵:“这么不给面子的么。”
虽然前世短暂领略过赵依牧熟透后的火辣手段,但着实没想到,那个高中时寡言无声,文静的女孩这时就已经出落成颗小辣椒了。
究竟是何缘故,能让一个女孩仅仅上了四年学,就整个人性情大变。
——不对,我怕她干甚?
他恍然惶惶脑袋,暗嘲自己被前世对她的敬佩滤镜影响,以至于甚至影响到了当下的判断,实属不该。
片刻,把疑惑烂在肚子,话锋一转,宁追陡然没了客气,摆出混不吝的样子:
“没事,我认得一亩同学就好。”
“毕竟流氓不怕有文化,就怕有容乃大。”
宁追摆烂的转转眼珠,意味深长的又一次望向赵依牧胸前起伏的沟壑,素白衬衫上扣子被拱崩的紧实,令人侧目。
“你!”
赵依牧气急,但又无从反驳,只能狠狠瞪了宁追一眼:“还是那么混。”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相沉默。
宁追:“这时不争、就她后来的样子,麻烦恐怕更多。”
甩开了思想包袱的宁追想的通透,为了宁江生设想的良好关系,他已经努力过了,既然努力无用,再继续岂不成了另类舔狗?
在所有规划里,想要达成的是跟村署委明有上下,实为合作的友好关系,而非从此处处受钳。
就算来钳的是赵依牧,也不行。
古代打仗讲究个士气,刀锋未动,两方兵马打个照面,就得先有武士文官先对着骂上一场,什么断脊之犬,狺狺狂吠,凡是能压上对方一头的口水通通喷出,喷死一个,胜算就多了许多。
跟赵依牧不至于到此地步,但看的见的未来里,争端应该不会少,先争个士气总没错。
宁追颇为感慨:“天意弄人,当初酒桌上换盏,换了人间,却道火药满间。”
俄顷,台上收完尾活的马主任见到台下宁追和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孩的对峙,疑惑的敲了敲地中海,徐徐走来:
“姑娘?你是?”
他疑惑的询道:“姑娘,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宁追肆无忌惮的插嘴解释道:“赵依牧,赵书记,派来我们下马村的村署委署记。”
这一声淡淡解释,让两人皆是一愣。
赵依牧两条柳叶秀眉微蹙:忽然严肃:
“镇署委的老师们昨天开会才做的决议,连我都是临时受命昨晚方才知晓,你是从哪知道的?”
马报国恍然:“所以是真的?”
猛然,他赶紧擦了擦不太干净的手,立刻重新礼貌握去:“原来您就是早先上级镇署说的那名直接委派的署记,署官。”
“年轻有为,果然年轻有为啊”
此时,马报国的激动程度丝毫不亚于之前对宁追的赞许。
没办法,谁叫长久以来下马屯的署委组织只有他和刘秀两个人,不得不和隔壁村子组成联合署委,常年过在人家的屋头下处处受限。
当下赵依牧来了,这不禁让他身上担子轻了许多,同时意味着下马屯署委组织满三人、下马屯从此拥有相对自主权。
怎能不激动?
宁追拉拉马主任的袖口,让马叔先冷静冷静,小心抽过去。
一直以来,都觉得赵依牧年纪轻轻就被委派当村第一署委的事有蹊跷,原因无它,赵依牧太年轻了。
如果是组织下放历练或是她的自主意愿,按照常规流程,应该至多是以署记助理的身份下村凑成村署委,毕竟村里还有马报国这位年富力强的老主任在,实在不应该。
前世宁追虽非组织中人,但这事是秃头上的虱子,太明显。
当下,她忽略赵依牧的问号,反而询道:“一亩同学,你来时不觉得担子太重了么?”
这....,赵依牧被问住,但略一思考,颇为倔强将镇署的那位领导对她如何的赞许和之后如何获得认可的过程说了一遍。
她道:“领导给的批复是,单身,无对象,陈恳,吃苦耐劳,不矫情。”
“我想,正因为这些原因吧。”
赵依牧提起从镇署那得到的高度评价,就像个得到了老师赞许的‘好学生’般,脸上灿然生光辉。
只是疑问虽然恍然解开,宁追却陡然笑出了声:
“这不就是领导们的梦中情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