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追如是说道:
“我的梦想,就是跟我的家乡一起发财。”
随着他的这一句,教室中的气氛迅速陷入了一种更为不知所措的沉默中。
周遭的同学试图阻拦、室友试图阻拦、江雅楠试图阻拦、但都被宁追一一别开,他挺了挺一米八的身板。
和白斌四目交火,这一刻看到了对方眼眸中那丝诧异渐渐转而成为一种莫名的愤怒业火。
宁追清楚的很,那是种被公然的挑衅了信仰的愤怒。这是一只对自己的人生信条偏执到有些病态的草鸡。虽然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只很有能力的带毛鸡。
但他却是丝毫不惧,或许换成当年青涩的自己的确不敢,但他重活了一世,上辈子的隐忍求全已经全然埋进黄土,现在的他心态超然,不想听他放屁。
思考了片刻,他搜刮起这一年出现的网络热词,意味深长道:
“师兄,你怎么看?”
白斌克制的保持着体面:
“想法很有意思,但是过于天真,小师弟,我问你,你懂什么是社会么?”
“人脉、机会、技术、文明、这些繁荣的必要条件在一个什么都没有,只有不开窍的农民的地方,你打算做什么,别说你要去给他们当HR?”
“也不是不行。”宁追笑着岔道。
多年打工心发堵,不如回家烤红薯,红薯如果烤不好,就是打工也白搞。
他兀自旋开桌上的可乐,咕嘟的灌上了两口,某种程度上很像前世的那杯啤酒,喝尽了十年沧桑迷茫路。
他幽幽道:
“师兄说的不错,但好像差了一条、今天的生活是谁创造的?”
“我是不懂社会,但我不敢忘本。”
此话一出,教室中立刻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忍不住叫好点赞的声音。都是从小接受过新时代思想教育的人,大多人对寥寥几句话产生了无比的认同感。
有些事是就算不做,也不能忘的,这是龙国之本。
宁追不卑不亢的继续道:
“师兄刚刚说到鸿鹄,但我认为的鸿鹄,是我辈青年,虽身躯柔弱,却也敢肩负重任,传承先辈们鲲鹏之志的胸襟。”
白斌听罢,脸上却是露出不屑:
“呵,肩重任?你们在象牙塔里,总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口号都可以喊,但事情是怎么做的,你知道?”
“成年人追求的是结果,而不是所谓的过程。”
“成王败寇才是自古恒理。”
“所以自古的都灭了。”宁追淡淡的回道:
“唯有信仰长存。”
某个时刻,想到那个女人的质问,像是骨子里堆积的不曾觉醒过的教育作祟,不曾设想的回答脱口而出,竟诠释了浑噩十年的源头。
继而,宁追再次笑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不属于青春的张狂。
他的声音愈发坚定了起来: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办法,我会去做。”
如果在之前,或许心中多少还会有一丝的犹豫不决,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在崇尚打工证道的年头多少显的格格不入。
不过同样是借着发言为自己打鸡血,到了此刻脑子已然越发的清晰了。
这是重生,这是十年前,他是掌握着未来的BUG人,凭什么不去多做点事呢?发光发热呢?
还有几年的时间、到时农村将是大展身手,实现价值的良田。无数心怀梦想的青年将效仿他们的先辈,义无反顾的决然走向那片金黄的麦田。
不管是利益价值,或是实现自我的精神价值,在这一条路上,完全可以两者达成兼顾与统一的,同时实现不是痴人说梦。
青年何须自内耗?
骤然间,宁追不再辩论,他从座位上走出,走过过道,走过白斌,走到讲台,提起一根粉笔,啪嗒在黑板上按下心之所想:
‘我仍认为我们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
写到一半,转过身,双手扣在了讲台:
“我仍认为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是为了贡献所学,让家乡摆脱贫苦。”
“我仍认为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不是为我们摆脱贫困的家乡!”
“我宁追,家乡不富,不改头像!”
他掏出手机,当着众人做了一番操作,将QQ头像改成了一块绿油油的农田。
“???”
台下本来已然被热血感染的同班同学们顿时被这番骚操作闪了腰,气氛沉默了0.03秒后,爆笑如雷。
“老宁,蒜你狠,给力!”
“你妹的!”
“完全HOLD不住啊,有木有,我燃了。”
在没心没肺的尾尖上,在尚存的中二热血未消的时候,同学心里不愿意接受‘师兄’的那套人情世故的伤痕哲学。
男生,女生,都还对人生饱满着殷切的希望,这种时候,他们理所当然的站在了宁追的这一边。
就连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老师都默许的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这个平时并不出众的学生,不想心中竟藏着如此高洁的理想抱负。
好似所有人都全然忘却了还冷着一个方才还在谆谆教诲人生心得的‘师兄’。
直到白斌憋到脸上毫紫,无从反驳,停顿了许久,才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听你的口音,也是石桥镇那边的?”
宁追挑挑嘴角,没有必要掩饰:“下马村的,师兄要来玩?”
白斌点了点头,继而严肃道:
“宁追是吧,赌一下?”
宁追一愣:“赌?”
“十年后,你的下马乡若依旧破烂,你要站在这讲台上、在届时的学生面前,公开向我检讨你的天真。”
“且公布网上。”
“反之,我认。怎么样,老乡,敢赌么?”他颇为挑衅的望向宁追。
对视他那双眼底中流露出的偏执,宁追沉吟了一下,坦然接受了这份看似莫名其妙的挑战。
“淦了!”
这是一句此时没人知道的热词,很劲。
一份约定草率成立,白斌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完成他作为‘汪汪’队的任务,给老师留下多份简章后,小牛皮蹬蹬的狼狈离开了教室。
同时间,欢呼声陡然透彻走廊,这意味的是学生们的胜利,更意味着在走向社会前最后一次宣泄。
“这就是你的答案?”
只是,欢声中,江雅楠却是黑着脸穿过人群来到了宁追的面前。
“宁追,你太过分了!”
他眨巴的卡姿兰大眼睛一泛一红,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