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浓墨终将褪去,首都萨普拉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一个崭新的帝国也将出现在世人面前。
驻守萨普拉城门的卡尔松和蒂亚兹,一大早就敞开城门,在门口迎接一个新的领袖。
到了上午,特尔曼和贝尔古森率队先行来到萨普拉门口。铁矛冲阵队威风凛凛,盔甲明亮,长矛尖锐当先拉开阵型。
暴徒队队员的腰间,也统一挎上了宽刃砍刀,一个个瞪眼挑眉,煞气逼人。
肃穆的火镰剑士手捧大剑,围绕着中间的凯瑟尔缓缓接近城邦,飞斧兵肩抗飞斧,步履整齐殿在最后。
经过几次胜利和收复了多处失地,这只战力强悍的部队得到了全新的配置和升级,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的简陋。
队队旌旗空中飘,在凯瑟尔的带领下,这群虎豹都露出了骇人的獠牙。那种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气质,这让萨普拉的民众不敢上前迎接,都畏惧地缩在城里。
凯瑟尔脸色铁青,嘉芙丽艾尔跟在身后,也浑身不自在。
今天入城接管首都,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凯瑟尔确依旧是一副征伐的姿态。
昨天吵了一架后,嘉芙丽艾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话不妥当,越想越有些后怕。在冷静下来后,她内心也觉得芬酷尔的做法是现在这个局面最好的处理方式。
在哈克堡凯瑟尔杀了一大批人,虽然听起来很解恨,但几千条生命的流逝,那又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场景啊。
今早嘉芙丽艾尔还想说点宽慰的话,来缓和下气氛,她对昨天的口无遮拦感到后悔。
但凯瑟尔一早就开始调动部队,准备进发,嘉芙丽艾尔一直没找能够对话的机会。
现在部队来到了萨普拉城下,层层分开,让出一条通道。凯瑟尔一言不发,驱动拉格,从跪拜的卡尔松和蒂亚兹身旁经过,肃穆的气氛也让两人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当跨进萨普拉的城门后,这宣示着凯瑟尔成为萨普拉的主人,也宣示着凯瑟尔光复梅沙帝国成功。
现在凯瑟尔控制了萨普拉、哈克堡以及达尔科莫斯三座主要城市,也连通了三座城市所属的区域的道路。
这样的壮举,凯瑟尔却没有半分喜悦,尤其是他看着跪在路边迎接他的这些王公贵族。他心里一阵一阵犯恶心,他甚至感觉有人在偷笑。
是啊,这些投降的人的确可以笑,无论国家兴衰王朝更替,这些寄生虫总能找准自己的位置,牢牢依附在新兴的势力身上。
凯瑟尔慢慢地顺着通向王宫的主道上行进,在他幼年时,曾经跟着父母来过首都,但那时候太小,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在这座古老而宏大的城邦缓慢穿行,凯瑟尔有一种跨过的时代,穿越百年的回顾感。他现在还没意识到,他将是跪倒在四周,不敢抬头敢看的人群的意志主宰。
来到城市中央,这里有着宽阔的广场和雄伟观的礼台。
这里就是梅沙帝国三大版块缔结盟约的曼尔铎广场,这里代表着大陆一切,皆是帝国的版图。想到这里,凯瑟尔心思终于兴奋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胜利者的身份了。
梅沙帝国回来了,新的贝永王朝建立了,而自己也将步入一个新的篇章。
眼光从高处收回,就落在了赛纶身上。
这位代表着被推翻的骨印军队,名义上的最高首领,正跪在广场当中,凯瑟尔隔着一段距离勒停了拉格,凝视着跪在眼前的人,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嘉芙丽艾尔这是从身后赶上来,在凯瑟尔耳边轻声说:“她就是骨印军队的王后赛纶,这次投降就是她向我们发起的。”
小的时候凯瑟尔就听说过这个女人,现在她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身隆重得体的装扮,笔直又优雅地跪在眼前,丝毫没有投降者颓丧的气息,反而有一种从容镇定的气质。
在凯瑟尔印象中她似乎是个年纪很大的人,但眼前的赛纶依旧美艳白皙,身上散发着活力和韵味。
赛纶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卑微,依旧维系着她王后的身份:“伟大的凯瑟尔亲王阁下,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愿意赦免我们。现在我代表萨普拉全体臣民向您臣服,从此之后,您就是我们新的国王,我们将以您为心中无上的尊崇。”
凯瑟尔冷冷的看着赛纶,这个女人的态度让他心里堵的难受,但他不能立即发作,如何处置赛纶,是他进入萨普拉后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驱动坐骑慢慢走进赛纶,拉格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厌恶,瞪起三角眼,龇开嘴唇,喷出阵阵热臭。
面对这头庞大怪兽带来的威胁,让赛纶终于开始感到恐惧,她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宽阔如山的冷峻将领,和之前那个和自己谈判的人不一样。
和自己谈判那个少年,礼仪风范充足,轻声细语地为自己制定以后生活的计划,赛纶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真正地在为自己考虑。
而眼前这个人,赛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当做了敌人,确切的说,是一具还没掩埋的尸体。
直到凯瑟尔看到赛纶雪白的皮肤因为恐惧而变的通红,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他拉停了拉格,缓缓说到:“你的条件我都知道了,芬酷尔答应你的事,也代表了我的态度。不过对于之前答应你的条件,我还要做一点补充。你的性命可以保留,但你不能留在这里。萨普拉旁边有座城市科哈格,请“王后”去那里休养吧。放心,你的所有待遇,都能够保留。”
凯瑟尔说的萨普拉旁边的科哈格,其实是奥尔萨拉边界上的小城市,整座城市都建在山脉上,只有区区上百户人家,是一个偏远闭塞的死角。
赛纶听到自己被“请”到那种地方,这和流放没有什么区别,刚想开口为自己争取。可常年在宫闱里养成的察言观色,又让她察觉凯瑟尔话语带有审判的意味,自己要是敢反驳一句,自己很有可能当场丧命。
赛纶还不知道凯瑟尔在哈克堡处决骨印余孽的事,但她的危机感,让她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身处危机之中。
她不是个愚蠢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现在首要目标是要活下来。
“感谢亲王阁下的慷慨,我遵命...”赛纶用颤抖的声音向凯瑟尔再次表达了感谢,退下去准备搬迁。
凯瑟尔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昨晚想了一晚上,找到可以料理赛纶的方法,今天一进城,就毫不客气地把赛纶发配到边界。
他看看周围的骨印军队王公贵族,眼光扫到的地方,尽是萨普拉城中的权贵。凯瑟尔在心里已经把这些人默认为下一个目标,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迈过赛纶,凯瑟尔径直来到托尼贝普王宫。
芬酷尔没有来迎接哥哥进城,他是实干派,也知道哥哥喜欢实干派,他特意留在王宫里处理各种档案文件,他要让哥哥看到自己忙碌的身影,让哥哥明白自己立下了怎样的功劳。
萨普拉的王宫也是一件古老的建筑,由巨大稳固的原木搭建而成。
屋角和墙宇都有十分刚硬的棱角,四处檐下都挂着巨大的兽骨风铃,不时发出“嘡、嘡”的响声。
凯瑟尔站在外面匆匆一撇,这是他喜欢的建筑风格。
他阔步走进王宫,整座王宫只有一层,占地极其宽阔地向左右延伸开,大致可以分为东、西两个方向的格局。
旁边立即有人向凯瑟尔禀告:芬酷尔这几天一直在王宫档案馆资料资料。
凯瑟尔刚刚出了口气,听到弟弟一直在忙碌,心里稍微宽慰一些,直奔档案馆寻找弟弟。
路过会议室,凯瑟尔似乎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他走出去一截,又停下折返回来,仔细打量着里面的动静。
正是米特里抱着王子蜷缩在会议室门口,这些天来米特里就是这样一直和王子生活在会议室里。
身上的盔甲因为勒的太紧,已经脱下丢在一旁。因为好多天没有梳洗,身上一股恶臭刺鼻,熏的凯瑟尔一阵皱眉。
凯瑟尔向旁边人询问起来,有知道原由的手下把米特里的情况禀告给凯瑟尔。
看着自己这个死对头现在这么一副疯癫的模样,凯瑟尔心里一阵感慨,他没想到米特里这个地步还在为骨印军队尽忠。
可转念又一想,米特里这样心里还存在为骨印军队复辟的人,还存在多少?
凯瑟尔忍着恶臭靠近米特里,问到:“米特里,还认得我吗?”
米特里听到声音,抬起凌乱散乱的头看了看凯瑟尔,突然他眼里一阵惊恐,紧紧抱着王子向后蜷缩,嘴里不停大叫:“你不要过来,你滚出去。王子你不要担心,恶毒的敌人来了,老臣会保护你,让老臣来为你杀敌。”
威利登一战,凯瑟尔的恐惧和震慑已经深深烙印在米特里心里,这也是他发疯的原因之一。
米特里怀中的王子被勒的喘不上气,凯瑟尔无奈地摇摇头,抡起一脚踢在米特里头上,把他踢晕。
他吩咐手下,把这个傻子还给赛纶,把这个又脏又臭的老头丢到街上去。
看着米特里被手下拖走,凯瑟尔心里又是一阵波动,想起哈克堡还没清理完的余孽潜伏。这次进萨普拉不清理一波,不知道又多少危险藏在暗处,也不知道要留下多少后患。
之前在斯托雷手上死里逃生,凯瑟尔心里又生出一股对芬酷尔的怨恨,他恨弟弟实在太过草率,他看来是真不了解敌人反扑的危险
凯瑟尔来到了档案馆门口,他冲手下摆摆手,留在门外,他要自己和弟弟单独交流。
一进档案馆,芬酷尔就看到哥哥,他兴奋地对凯瑟尔说:“哥哥你看,所有关于地理资源的档案我已经整理出来了,我正在整理周边部落的资料,我们拿下了三座主城,但还要让这些部落城镇全部回归,才是一个超越了以往的全新帝国。”
凯瑟尔点点头,他很满意芬酷尔的尽心尽力,但这不是他想听的内容。
芬酷尔还不知情,他兴致勃勃继续说到:“我手上这份资料,是各个地区的资源人口,根据当地人数我们可以征募一定比例的士兵,我们地盘那么大,部队的数量…”
凯瑟尔突然插话说到:“那些骨印军队的余孽你打算怎么处理?”
芬酷尔听到哥哥发问,他马上做出回应:“哥哥,他们不是向你投降了吗?那些人就是一堆死灰,翻不起什么风浪,给我点时间,我能让他们有用的。我们已经赢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更快的建造这个全新的帝国,呃…哈克堡的事我听说了…其实大可不必…那是种浪费…”
本来凯瑟尔已经对芬库尔私自赦免萨普拉的这群敌人非常恼火,听到芬酷尔居然敢提到了哈克堡,心里越发恼火,但他还是强忍怒气继续听芬酷尔滔滔不绝。
芬酷尔一直低着头处理手上的事务,丝毫没有察觉到凯瑟尔此时不断上涌的怒气,他还在滔滔不绝:“屠杀绝不是对治理国家有益的事,哥哥,以前的方法要改一改了。我有个大胆的变革,下一步我打算把这些骨印的人召集起来,看看他们都有哪些特长,以便我对他们分配任务。哥哥啊,你有没有想过,骨印秘术这种东西?我考虑过把骨印秘术引入到我们部队里,这可以增强我们的战斗力。”
但听到芬酷尔要把骨印秘术引入军队,凯瑟尔脑子里那根弦被崩断了。之前和斯托雷作战的断骨处又是一阵生疼。
凯瑟尔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之前我听说你能进入萨普拉,是和骨印军队有勾结。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啊。”
芬酷尔顿时愣住,他猛抬起头看着凯瑟尔,就算他心思机敏,此时也想不到哥哥为什么会起了这样的怀疑。
芬酷尔连连摆手否认:“我没有和他们勾结,我…我只是想让尽快拿下萨普拉…我…”
凯瑟尔冷笑一声:“我要拿下萨普拉,那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你又着什么急呢?你对那些骨印余孽百般维护,还要把他们引到我的部队里来?要不我现在就撤出部队,你马上就可以当骨印的国王。”
芬酷尔听到哥哥这几句话好像头顶响起几个炸雷,他明白哥哥为什么会这么想,尽管他也有各种可以辩解的说辞,可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兄弟两人同站在房间里,两人之间却竖起了一堵陌生的墙,这堵墙,源于芬库尔的梦魇,也发自凯瑟尔内心的恐惧。
芬酷尔从接受骨印军队投降开始,就设想过哥哥的反应,他猜想到哥哥肯定不会满意,但自己可以凭借后续操作弥补回来,他会让哥哥知道自己这么做的苦心。
但当他得知凯瑟尔在哈克堡又实施了一场大屠杀之后,他开始畏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向凯瑟尔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一个劲的把自己埋在那早已荒废多时的政务厅内,他发了疯似的处理着政务,做着接管王都后的一切工作,甚至逃避似的也不去和手下的将领们沟通,他心想,也许时间会磨灭凯瑟尔对于自己初衷的恼怒,以及自己对于凯瑟尔的质疑吧。
可现在气氛已经被推向一个紧张、危险的地步,哥哥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和骨印军队勾结,在这样的局面下,自己内心的想法已经不是能够用现在的行为可以解释得清的。
“哥哥啊!我从没有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芬酷尔陡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大到连他自己都敢相信这是他能对凯瑟尔说话的态度,可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必须要把内心的阻滞全部说出来:“我们来到这里,我们的目标是实现了。但那些用生命铺垫我们胜利道路的人,他们却没有机会享受,我们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吗?哥哥!你还记得威利登那大地的悲鸣吗?那口呜咽的深坑,已经被尸体塞满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死在威利登的人就这么消失的无声无息了,难道我们这些走到最后,还活着的人,就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吗?做点什么吧,哥哥,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难道你不想让他们的死更有意义吗?你肯定明白的,你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你应该更懂得如悼念那些生命,我们要用我们的不断壮大来珍惜现在取得的所有成果!停止杀戮吧!新的帝国不再需要战争了!哥哥,你想要做的更好,会认同我的!对吗?”
凯瑟尔精神一震,在他的意识中芬酷尔舞动着凌厉的长剑,打的自己难以招架,剑尖已经抵在了咽喉上,除了认输似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对!我是想要做的更好,我必须做的更好!”凯瑟尔跨上一步,按住了芬酷尔手上的文卷说到:“你现在立即停下你所有工作,离开军队,去哈克堡,那里的骨印军队已经被我清理完了。你去那里做以前义父做的事,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离开这些骨印余孽就不会做事了。”
芬酷尔气急攻心,脑子一阵阵晕眩,眼泪充盈了眼眶,他哀求到:“哥哥,我不能离开,这一堆堆的政务还要我来处理,这新生的国家还不够强壮,还需要我来辅佐你治理。哥哥你的…”
凯瑟尔不耐烦地说到:“你要真能帮助我,那你在哈克堡也能做到。你的能力我知道,但现在你的内心我无法看清,你的思想极其危险。你居然想把骨印秘术带到我的部队,你难道不知道那些骨印余孽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除掉我吗?”扭过头冲门外大吼:“士兵!”
门外的士兵立即涌入档案馆,凯瑟尔吩咐到:“送芬酷尔去哈克堡!”
芬酷尔身上一阵虚脱,再没有一丝反驳的力气,随着一阵拉拽,悲愤的眼泪从眼眶中震落,任由士兵把他架了出去。
嘉芙丽艾尔在门口看着芬酷尔被士兵押走,兄弟二人的争执她在门口也听到了一些,她没想到凯瑟尔会如此果决的就处理芬酷尔,回想到自己向凯瑟尔诉说的不满,她隐隐感觉自己做错了事。
芬酷尔离去后,凯瑟尔站在原地,呆愣了好半天,脑子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半天,凯瑟尔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占领了萨普拉,帝国的框架已经建立,他还要许多事情要去处理。
他慢慢地走出档案馆,向召开王国议会的殿堂走去。
那里摆放着国王的座椅,凯瑟尔巨大的身形慢慢地走向这个位置,走向一个全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