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1 / 1)

秦家的宴会在姜址正那次守擂之后不久就正式结束了,秦月璃说这绝对是他们家办的最好的一次宴会,显然这个结论是她自己总结出来的,以她对宴会的评判标准来说,要在她心目中排的上号,至少也得有一样她感兴趣的东西才行。

姜址正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的身份说是大小姐身边的侍卫(还是宴会需要,秦月璃特意安排的),其实也跟秦家上下数百号仆役的待遇也相差无几,在洛汗就跟所有仆役一起住。而在北国这个庭院并没有那样大的空间来容纳这么多人,所以他住的就是北国传统的“大帐”,说白了其实就是蒙古包,只不过很小,跟现代露营的帐篷差不多。

北国的水资源比较少,洗澡是少数人才能经常享受的活动,今晚上轮不到姜址正,他这出了一身汗的身体闻起来破有味道,浑身黏黏腻腻的感觉让他有些难以入睡。

在跟巴图切磋过程中挨上的那一下也不轻,秦月璃还特意叫他去找从中原随行而来的一位草药大夫简单的做了些包扎,放着不管的话可能就会留下一块淤青,而且在姜址正活动的时候,这块地方依然在不停的提醒他,让他很是烦恼。

姜址正觉得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他现在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像是受过伤,可见这位医生医术高超。但草药的味道还是大了点,姜址正觉得自己正溺在长满水葫芦的河水里,周身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鲶鱼味。

“这场宴会过后,好像就该跟大小姐一起回去洛汗了吧?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大家说,洛汗是全中原地区最富有的小国家,不仅住着许多北国人,据说还有从遥远西方跨海来的洋人。”他没那么快睡得着,忽然想起来大小姐接下来的行程。

说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将近一个月了,虽然说在这发生的事情大都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就自己如今的状况来看,以后应该是碰不上那些倒霉事了。

不久,他的睡意也慢慢上来了,接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还梦见了自己在上学时候的事。

那会儿他还刚刚入学,他入学的时间是高中一年级下学期,因为他的爷爷那段时间针对他训练中的某项不足之处进行了针对训练,相比之下学业的事情不甚重要,就把事情放了下来。

在他那所民办高中里,整整三年都不曾来到学校上过一节课的大有人在,所以就算他一个学期都不去上课,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反倒是他仅仅一个学期就回到学校上课,那些学生倒是有些惊讶。

不过他们只要稍微了解一会儿姜址正,就会觉得他实在无趣,也没再继续钻研他的想法了。

姜址正像是一个怪胎,从不合群,很少说话,总是独来独往。

在梦里,他像往常一样,翘掉了体育课,一个人来到图书馆。

他是要借一本书,名字叫《斩龙骑士》,一本三流的网文小说。可能是由于出版年代久远,当时对出版这类书籍还算管的十分宽松,作者也没有留下笔名,才得以成书出版。

他找了个角落蹲下,借来的这本厚重的小说十分破旧,他没有零花钱,损坏图书的话,图书馆前台那个一脸凶悍的图书管理员就会“根据规定”对他进行“合理的罚款”。

几乎所有被罚款的学生,都没有再来过图书馆。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的骑士,在世界上只身一人斩杀泛滥成灾的恶龙的故事。

他一边看,一边不忘小心翼翼的保护好这本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老书。

不一会儿,他就把剩余的内容全部看完了。故事不算精彩,情节也十分单一,主角在一场苦战之后斩杀掉了龙群之首,龙族四分五裂,人类得以在失去统帅的遮天龙影下重整旗鼓,团结起来击溃了互相攻伐的龙族,主角也回到家乡,与青梅竹马结婚,抱得美人归。

人类胜利过程的篇章相当之短,作者把重心都放在了主角与青梅竹马的婚礼上,尽力的想要写好这个结局。但姜址正觉得结局写的潦草而突兀,像是城市中央窜出来一群绵羊,牧羊人寻不到青草而急得满头大汗,羊群在钢铁森林中只能无助发咩咩乱叫。

这样就结束了吗?明明还可以继续写下去,人与龙战争的结束被一笔带过,甚至主角就像是立志要从自己的小村子徒步走到富饶城市,到了半路却突然就被一阵风吹到了王都一样。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正好,看来自己一同把下午的所有课都一起翘掉了,窗外的学生正陆续回家。

他避开了图书馆的摄像头,四下张望过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纤薄的书,藏到了衣服里。随后再把手上这本书放回原处,两手空空的走过了眼神凶恶的图书管理员,他十分仔细的打量着姜址正,像是要防止这个一脸紧张的怪学生偷偷把图书带走。

“好了,你可以走了。”

看来他并没有察觉到姜址正偷偷把书带了出来。

姜址正快步走出图书馆大门,这才长舒一口气,好在这本书太薄太小,贴在他不算厚实的运动校服内也看不出端倪。

他把书取出来,放进书包收好。他爷爷不可能会来学校接他,学校也不允许学生骑自行车上学,所以他只能沿着街道步行回家。

这段路相当漫长,纵使他总是有意识的加快脚步,等回到家时,天色也早已见晚。

他快步的走着,身影被夕阳越拉越长,他不喜欢这种像是只有他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感觉,那些街道两旁的店铺虽然都还尚在营业,但姜址正也只能看到一个个脸部模糊的人影。

他呼出一口气,遇冷形成的水蒸气肉眼可见,姜址正缩了缩脖子,今天的天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才刚刚十一月初,怎么温度突然变得这么低?

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此刻的“秋风”像是被附上了魔法,每吹一下姜址正都得冷得哆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址正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跟踪了,但每当他回头看去,身后就只有自己的影子而已。

“好像有点疑神疑鬼了。”

夕阳路上,鬼影森森……

回到现实。

此刻,月光正洒在西院大大小小的蒙古包上,白色的布料充分反射着月光,光线充足得让这里就宛如是白天那样。

没有任何征兆,天空中开始飘下片片雪花。

北国入冬很早,不过下雪在今年来说还是头一回,等到今晚过后,人们看到地上所剩不多的积雪,就知道该开始准备入冬了。

蒙古包外十分安静,大家好像都也已经进入梦乡。

一只鸟停在了姜址正的蒙古包上,雪花不断的打落在它的喙尖及羽毛上。

很快的,雪越下越大,周围的世界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已经非常低。

但奇怪的是鸟却并没有飞走,它呆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世界,任凭雪花打湿它的羽毛。

它的眼睛中透露着血一般诡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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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建筑内,秦家家主房。

秦月璃在擂台赛结束后跟姜址正一样,直接回到房间休息去了。

与姜址正不同的是,在洗了一个满意的热水澡后,秦月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但她的父亲,也就是秦家的家主,在接待了这么多客人并且已经送走了大部分人之后,在私底下也依然有自己的事没做完。

大多数都是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秦家家主虽然说出身乡野,只学了一身武艺,妥妥的是个粗人。但洛汗的将军也当了这么多年,只要有心,再无能的人也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嗯……图尔查金,之前我见他的时候还是个部落里的强盗头子,专门劫掠过路商人的。现在已经被北国王收编进了军队里,混的好像不错,游击打的冉金后勤干部身份。收到我的邀请后找到我,想跟我谈谈洛汗武器的买卖……”

家主叹了口气,左手揉了揉右肩,坐在原地稍微休息了会儿。

他看向自己熟睡的女儿,秦月璃睡的正香,不过睡姿四仰八叉,被子差不多都快被踢到地上了。

他挠挠头,脸上的表情颇为烦恼。

“小屁孩……”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快掉到地上的被子给秦月璃盖上,随后看了看窗外,又去到自己的房间,再给秦月璃添了一床被子。

“这小丫头一到冬天就怕冷,还老有踢被子的习惯。可每次给她盖两床她就不会胡乱动弹了。”

老父亲看着她,心里有些无奈。

秦月璃很少能接触到武术相关的东西,其实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跟很多事情都鼓励女儿去做的母亲不同,秦月璃的父亲知道有些东西还是不让女儿接触为好。

纵使现在洛汗并没有被卷入战争,但他是从战场的死人堆杀出来的,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战争只会持续到双方有一方彻底落败为止,他心底里知道终有一天洛汗王会被迫作出选择。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迅速的回过头,刚刚还十分放松的神色徒然变得杀意十足。

房间的门已经被人打开,眼前之人一袭黑衣劲装,双手各环绕一奇形兵器,兵器中各嵌一把漆黑如碳的短剑,脸部一张全黑铁面将面容完全遮挡,身形挺拔高大,浑身上下隐隐透露出一股血腥之气。

“洛汗武神……秦山枫,在下可是久仰大名了。”闯入者语气淡然,好像他并非是不速之客,而是对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秦山枫警惕的看着对方,对方身上带着不少武器,虽然说穿了一身夜行轻装,但那副布衣下一看就穿有颇为精良的护具。他环看四周,对方仅有一人,而大楼周围没有任何动静。要么是秦山枫的感知力已经退化,这么近距离都无法察觉埋伏的刺客;要么埋伏者是个罕见的刺客大师,连秦山枫都无法察觉分毫。

“何来久仰?既然你认识我,何不也报上名来,让秦某也认识认识?”

神秘人很快便接上了话:“在下姓甚,名谁……对秦将军来说并不重要。我想要告诉将军的是,我此次前来是要在秦将军这取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对将军来说可有可无。但对在下来说,此物与其留存在将军手中,不如交予在下,也好是物尽其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将军的担忧也是多余的,待拿到所求之物,在下自会离开。但擅自从他人家中索取物件,实非在下本意。作为补偿,在下会告诉您一条对您来说非常重要的情报,你看如何?”

秦山枫瞥了一眼熟睡的女儿,神秘人似乎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开口道:“放心,在下此次突然造访之事与令千金毫无关系,在下只是想确认秦将军不会出手阻挠此事,如果您愿意,我们甚至可以一同坐下,正好我带了些冉金庾都所产的茶叶,等到在下任务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正好与秦将军一同分享。”

说完,他还真的从口袋掏出了一小袋东西,那东西光从外包的锦囊来看就足以知其价值,所有者绝对非富即贵。他背过一只手去,另一只手则拎着那包名贵的茶叶,还微微躬下身去,向秦山枫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虽然秦山枫见神秘人似是想要跟谈条件,且并无要动武的想法,他也并没有松懈下来,稍加思考后再次询问神秘人道:“庾金叶?确是好茶。但阁下若是真有需求,何不直接来找我秦山枫?我秦山枫也不是那毫不讲理之辈吧?”

神秘人接道:“呵呵……洛汗武神,言出必行,豪爽大方,侠义之名四方皆识,胸襟广阔可容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在下身份特殊,容不得一点闪失,还请您海涵。”

秦山枫点了点头,不知是何意。

“可以,先把你想要的那件东西告诉我,秦某做这笔交易,在这之后再交你这个朋友也不算太迟。”

“洛汗武神,心直口快。但恕我拒绝,您想问的东西也跟在下的身份一样,无可奉告……”

他将身体板正,面具下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看似相谈甚欢两人之间似乎突然有了些不可言说的肃杀之气。

“无可奉告?你闯进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我的卧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眼前,你还要带走我秦山枫的东西,而我仅仅只是想知道你要带走什么,你居然跟我说无可奉告?”秦山枫脸上怒意难掩,无意中他已开始调动自己那宛如江海一般浑厚的势,无形的压力生出有形魄力,如山岳般倒向眼前的神秘人。

神秘人也不甘示弱,瞬息之间就将对方的气息阻隔开来,两人的势在你来我往之间像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何必呢,秦将军……若你信任在下一回,我可以保证,你所获消息的价值绝对要比我从你这拿走的东西要高。”

“那看来……这茶是喝不成了,真是可惜。”

话音刚落,他徒然将手中茶包向前甩出,那茶包在半空炸裂开来,茶包中的茶叶化为粉尘弥漫在房间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神秘人转身便走,速度极快,转眼之间便已落入庭院中。

“狡猾……”秦山枫也运势而上,以丝毫不逊于对方的速度追击而去。

等到他追上对方才发现,对方并不是想要逃跑,神秘人静静的站在庭院中,像是在等秦山枫追上来。

“为什么不继续逃?”

神秘人轻笑一声,也不知是何意味,说道:“将军也不像是到了健忘的年纪啊,在下是想来取一样东西,东西还没到手,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

他仰头看了看刚刚掠飞而出的房间,继续道:“况且这样子让令千金看见了,打扰到她睡觉可就不好了,到这里来的话,将军就能放开手脚了吧?”

秦山枫没有继续对话,他选择将已经被在周身奔涌的势完全包裹住的拳头砸向眼前的敌人!

神秘人早有准备,侧身避开这凶猛的一击。

拳头上覆盖的势在秦山枫的控制下化作无形之力爆冲而出,瞬间摧垮了神秘人身后的整片墙壁!神秘人乘机足下猛踏,径直冲出到了庭院之外。

秦山枫迅速追袭而上,动作比神秘人更快一筹。

两人站在秦家的大院之外,神秘人负手而立,秦山枫暗暗积蓄力量。

神秘人像是察觉到了秦山枫的攻击那般,他迅速朝身前跃出数米,而几乎是他离开后的瞬间,一股力量将他脚下的泥土瞬间化为一个巨大的坑洞,泥土向周围四散而去,冲击时激起的气浪足以将一整队骑兵掀得人仰马翻。

“将势凝聚于一击之上的原理配合纯熟的运势之法,稍作准备就能毫无征兆、悄无声息的轰碎视野內的任何物体。”神秘人像是已经知晓了秦山枫的这种战法,看来他确实提前了解过这位洛汗武神。

秦山枫步步紧逼,他慢慢的靠近神秘人,毫不掩饰身上那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完全由庞大的势所组成的一股风暴。

“看起来你很了解我……”他问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他很快就贴近了神秘人,迅猛的拳脚几乎是立即就压制了神秘人。

“毕竟是要跟一国武神接触,不稍微查探一下情报,我怕把命丟在这里。”神秘人朝着对方的下巴猛出一拳,对方以手臂稍稍卸去力道,他借此拉开了距离。

秦山枫对着不远处的神秘人说道:“情报?你属于什么组织不成。”

“事成之前,无可奉告。”

“哼,那我更不能让你们这些打着各种莫名旗号,干着伤天害理事情的人了。以你那胸有成竹的语气来看,要么你是个自大狂,觉得只凭自己就能收拾掉我,然后一个人就能把你想要的东西带走。而依我来看,你绝非一人前来。”

秦山枫竖起两根手指,淡然说道:“让我猜猜,至少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说是要跟我做个交易,实则是要来拖住我,让你暗处的同伙下手,事成之后,你也就不用考虑什么后果了,直接凭着你这一身步法功夫一走了之。”

“你从一开始,可就没有什么要给我的情报,对吧?就连此刻与我相争也是你乐于看到的情况,我猜的没错吧?”

神秘人原地不动,不知道他面具下的表情如何。

“啪,啪,啪。”

“精彩,看来越是想要是刻意在话语里想要藏住一些东西,越是容易被人看穿。”神秘人鼓鼓掌,算是侧面给了秦山枫那段推理一个答复。

“但您也说了,我就算被迫与您动武……最次的情况下也能暂时拖住您,不是吗?”

他双手平举,望向秦山枫,随后单手伸向对方,竟然朝着对方挑衅道。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会一会您这血战成名的洛汗武神……到底这‘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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