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科腰间里别了三把刀,一把是桃木的,一把是槐木的,一把是塑料的。
上周六他对着咪咪笑的老母亲发誓: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母亲笑道:我的儿肯定可以。
为此,他从镇子里出发,走了三十里地,来到了平安县城。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进城。
任科蹲守在斯派克行外面已经好几天了。
这是平安县最靓的地方,他要做平安县最靓的仔,这里一定是他出人头地的舞台。
为了拜入斯派克行,任科吃了好几天垃圾桶里免费的午餐,睡在通风的大楼上。
这让他更加确定,大城市里才是他的舞台。
这里有免费吃的,还有免费住的。
他盯梢好几天,斯派克行只有一个女人。
那个来来回回的大胸脯女人,不是个好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所有的女人都欺负他,因此那个女人,也肯定不是好人。
她既然不是好人,肯定也不是斯派克行的主人,因此任科耐着性子等待,等待着拜入斯派克行的好时机。
周日,早上九点十七分,任科蹲在角落里,见到了一个脸上残疾的男人,站在斯派克行门口,那个男人给了任科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山里的野猪王一样。
很危险!
任科不敢靠近。
九点,二十六分,一个少年从楼梯上来,这个人很奇怪,任科怀疑……他是一个死人。
任科是镇子里的守夜人,大家说他智商有问题,说他傻,其实他知道自己很聪明。
聪明的他,特别喜欢帮人。
因此,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第一时间肯定是给他吃第一碗饭,他们说他天残,有好运。
帮人有饭吃,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说他傻。
为此,他给别人家的白事,守过很多夜,因而……
他可以细微的感受到,那个少年身上有一种死气。
一种,从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死气。
任科看过电视上的打仗,所以他确定,那个少年身上的死气是……战死的不甘。
十点零二分,有三人从斯派克行出来,死气少年领头,野猪男跟大胸脯女在后,任科能感觉到,野猪男跟大胸女……是小弟。
任科从小就看电视剧,三国演义里面说得很明白,那个死气少年是大哥。
任科有些激动,他笃定,自己找到了斯派克行的主人。
随即任科有些烦恼,该如何拜入斯派克行呢?
犹豫的跟在三人身后,任科琢磨如何下手。
那三人来到一家面馆,任科不敢靠得太近。
因为面馆的老板娘很漂亮。漂亮女人,又是老板,任科都不敢想象,她得多会骗人。
任科咽了好久的口水,忍受着香味的折磨,裤腰带绕了又绕,勒了又勒,见到那三人从面馆密谋而出。
任科有些急躁,他想不到办法,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所谓:时不再来,机不可失。
任科把心一横,从暗处走出来,对着死气少年纳头便拜,单膝下跪,双手作拳,拜会道:“大哥,我想跟你混。”
这一声,让街头多了八分尴尬,还有两分好笑。
林平知霎时往前,挡在费可跟蒋梅两人身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费可看着林平知纤瘦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满意,心道五险一金没白花。
望向眼前,腰间别了三根棍子,一身五颜六色布缕缠绕,头上还戴了一顶,有一颗五角星脑子的中年男人。
费可一下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守村人。
守村人是一种体面跟无奈。
更客观的说,他们是医疗水平不发达情况下的“残障儿童”。
一辈子,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少时有父母勉强看管,中年时无儿无女,老年孤苦无依,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知道自己几人,怎么就招了他的瞩目,在街头来了这么一出。
“咕噜噜!”
因为离面馆太近,被香味蛊惑,任科的肚子像打雷一样响亮。
费可见任科脸红的低下头去,心忖这人智商应该不算太差。
微微挪移往前,笑着道:“贤弟,饿了吧?我们先吃面。”
蒋梅不意外费可的举动,因为费总就是这样心地善良的人。
林平知有些诧异,少年面试时独断万古,安排工作时不容置疑,面对智障乞丐时颇为有趣。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老总的人,果然不凡。
任科被费可一声“贤弟”,喊得鸡皮疙瘩起,他等了四十三年,终于是被明君慧眼识珠。
三拜道:“大哥,而今后,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费可无奈笑着摇头,扶他起来,几人回身面馆。
跟汤包轻声道:“不好意思,麻烦再来一碗清汤面,别放辣,加两个鸡腿吧。”
汤包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道小香的同学还挺细腻的,长久饥饿的人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以免造成身体损伤,这安排还算妥当。
“好,等一下。”
面条上了,任科就像野狗刨食一样,顿时一阵汤天水地。
等他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费可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任科身前。
温和问道:“贤弟,够不够?再来一碗?”
任科摇了摇头,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我妈说,饿的时候不能吃太多,我哥就是撑死的。”
终归是智力有问题,说得不算连贯。
费可倒是能理解,他有一个哥哥,因为饥饿过度,后面得到了进食的机会,随即暴食而亡。
任科笑得很开心,说得很残酷。
费可顿了顿,继续问道:“贤弟,今年几岁了?家住何处?家中还有几人啊?”
这是打算探听出他的身份,送他回去。
任科喝了一口茶水,心道大哥的考验来了,正襟危坐道:“大哥,我妈说我今年四十有三了。大哥的家就是我的家。大哥家中有几人,我家就有几人。”
任科的语气跟李爽不一样,他是铁真那种。
见费可怔住。
任科暗自夸奖自己聪明,他不愧是常年看三国演义的人,这回答:绝了。
费可哭笑不得,这该怎么送人回去?
要不报警处理?
任科这时毛遂自荐,让费可改变了主意。
任科:“大哥,我想跟你一起上战场,匡扶汉室!”
费可愣了愣,思绪万千…
倏然心痛。
他……想起了……战场上,那些战死的兄弟。
那年,他佝偻不少年。
那年,好些少年,在家破人亡的废墟故土上,坚定的说:“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去战场搏命去。
那一年,苏必利尔反攻战开启,他们顶着漫天地大雪,以血还血,横推十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