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第一百五十七次开启前一周。
花骸沙发现相凝八研究所地下四号地下室中的一件上了锁的仓库里,放置着两个储存式休眠胶囊,其中有两个昏迷着的纳人。
看胶囊显示的时间,两个纳人已经昏迷两天之久。
再查询胶囊使用者记录列表,就姬莘一人。
花骸沙立刻转移两个纳人前去治疗仓,但是却遭治疗仓的拒绝,说是姬莘禁掉了对这两个纳人的治疗资格。于是花骸沙去找了姬莘,想讨论一下那两个突然出现的纳人是怎么回事。
“摩区开放期间,是我将纳人带来的。
“开放期延长三天,是我申请的,为了挑选合适的实验人选。
“作为实验对象参与项目的同意书,是他们自己签的,这一次项目结束之后,他们可免费在摩区居住十天。”
花骸沙划开眼前的虚拟同意书:“我们从未用人体作过实验,这存在一定危险性。”
“这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两个纳人。”
花骸沙向姬莘走近了一步:“既然我们一定要用人体来实验,那为什么不选择摩人?”
姬莘皱了皱眉:“我已经同你说过,摩人不能作为实验对象。”
“模拟实现中,你认为人体更适合、更精确。可无论是摩人,还是纳人,都具备相同的基本结构的人体——这一结论是有数据支持的。”
此话一出,姬莘再也没说什么,她只穿上实验服,直径走过花骸沙,拿起通讯器:“两个小时后我需要检查一下实验对象的躯体状态,帮我空出一个检查仓。”
门一关,花骸沙立刻走向姬莘刚刚操作的数据记录台。这个数据记录台虽然属于姬莘,但是有两个权限用户,一个是姬莘本人,一个就是花骸沙。
调出近期的拟实验数据记录,一共两万四千三百七十条,原来姬莘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可是记录中,几乎百分之三十的最终结果显示等级为危险。这样的记录,就算是模拟中,放在动物身上,姬莘都决定终止实验,开始进行针对性的调整了。
但是现在,是准备在两个纳人身上实施,姬莘还是选择了继续。
花骸沙清楚,姬莘向来觉得摩人与纳人有别,那个一年一度申请摩纳两区合并的投票,姬莘一直投否决票。
花骸沙同样也清楚,姬莘是看重实验数据的人。
她穿上实验服,准时进入姬莘使用的检查仓里。但她还是晚了一步,或者也可能是姬莘提前开始检查了。
虚拟屏上,两个纳人的各项体征数据显示皆为良好,这是第一阶段。
姬莘顺手递给花骸沙一支注射器,这是第二阶段需要用到的实验前辅助液。用来给后面实验的铺垫完好的生理环境。
注射成功,两人都关注着虚拟屏上的数据变化。
原本两个胶囊上都显示着清晰而平稳的数据,忽然右旁胶囊的数据开始出现强烈的起伏,与此同时,警报声接连响起。
“发生排异反应了。”花骸沙看向姬莘。
姬莘仍注视着虚拟屏上的数据,不为所动。
花骸沙转身在注射器箱中寻找,却不见自己想找的东西,再抬头,严肃质问姬莘:“为什么连消除药剂都不准备?”
姬莘低眼看向胶囊中面色痛苦、四肢抽搐却仍不睁眼的纳人:“不会有事的,这纳人在之前检查里七次中有三次都会出现这个问题。”
话音未落,虚拟屏上的各项数据开始逐渐降低。
花骸沙难以置信姬莘的做法,只冲出检查仓,跑向仓库里从储存柜中取出消除药剂,离开前都未来得及登记,在其他摩人的拦截下又返回检查仓。
只见检查仓中,姬莘不知在什么时候启用了备用胶囊,而她自己正坐在胶囊中。备用胶囊中的输导管如血线一条条似爬山虎扒满了姬莘的左半边躯体,备用胶囊外的连接管与旁边的检查二号胶囊相连。
检查二号胶囊中,输导管如血线一条条扒满了其中纳人的右半边躯体。这个纳人就是刚刚出现排异反应的人,现在面色缓和不少,虚拟屏上显示的数据也回归正常状态。
实验前辅助液,会在出现新的生理液之后被破坏自身所需的生理环境,导致自身自动清除。消除药剂,就是这样一种生理液。
在消除药剂未被制造出来前,实验前辅助液就是靠输导血液,再通过胶囊的处理变成纯粹状态的生理液,用来清除实验对象体内的实验前辅助液。
花骸沙回来了,姬莘这边的情况也控制得差不多了。
姬莘先是在检查二号胶囊上操作,检查二号胶囊收回了输导管,再是收回了连接管。然后姬莘才操作备用胶囊,备用胶囊收回了输导管,再是排出废弃血液及生理液到垃圾处理箱。
最后,姬莘联系医疗小车来接走检查二号胶囊中的纳人,说是不符合实验要求,修养半天便可唤醒。唤醒后仍然需要慢慢恢复,毕竟这一睡就睡了九天之久,恢复好后就按着同意书上说的,免费自由居住摩区十天。
而另一个纳人,姬莘则联系实验辅助小车来接走。她将这个纳人完全交给实验辅助小车护理,以助这个纳人维持现有良好的状态,直到“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开启那天。
姬莘承认,是她的疏忽,没有准备消除药剂。她认为摩人与纳人有别,但也不希望破环摩纳两区的友好关系。
借此一事,花骸沙对姬莘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让摩人来当这一次的实验对象。我会找到愿意当实验对象的摩人的。”
可还是撼动不了姬莘的想法。而项目中很多研究员都是愿意追随姬莘的,所以改变不了姬莘的想法,就等于这件事还是会按照原计划进行。
终于到“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第一百五十七次重启这天,原本不想参与的花骸沙,还是参与了进来。
检查一阶段,检查二阶段,实验对象都顺利通过。转移到实验胶囊之后,对于实验环境的适应过程,实验对象也同样顺利地通过。
实验正式开启,前半段过程,各项数据清晰而平稳。
如果此次实验成功,将是人们更接近相物真面目的一大步。
如是想着,记录完新一轮的数据后抬起头的花骸沙再看向虚拟屏,有几项数据开始模糊,开始起伏跳跃式变化。
她和几步之外的姬莘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姬莘和周边的研究员调出新的虚拟屏,开始操作。她则是和其他研究员启动新的实验设备,用来连接上实验胶囊。
只是几项数据发生变化,这是在实验过程中的正常现象。
果然,在大家的配合和努力之下,虚拟屏上各项数据重归正常状态,这时实验进程已过去三分之二。
没有人因为眼见着快成功了而掉以轻心。
但还是发生了意料之内的事情。
就是大部分数据发生剧烈变化,再看实验对象的状态,已是浑身上下的皮肤纹理暴起,所有血管变得格外清晰可见。
大家按照针对性方法进行相应的处理,以为只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其实不然,只听警报声骤起,所有数据逐渐混乱不可控。
花骸沙提出,应该终止实验了。
姬莘则说,再等一等,还有应对措施。于是又按照姬莘提出的应对措施,尤其是花骸沙最是极力配合。
大家进行新一轮的实验处理,好像确实起效果了。就看各项数据,一行行地逐渐恢复常态时,可实验对象的状态并未随之得到改善。
下一秒就听胶囊里磅得一声闷响,像是尖刺扎穿气球一般,实验对象的左胳膊整个扭曲成麻花状然后爆裂散开。血淋淋的碎皮与肉块,几乎充斥了整个胶囊,而最显眼的是黏在胶囊内壁的那些,在咯咯、吱吱的声音中,还正顺着内壁滑落而下。
最后,实验以将实验对象送往急救仓进行及时的抢救,而告一段落。
“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第一百五十七次重启,宣告失败。
摩区为这个纳人量身定制了一只机械胳膊,又避免两区的关系因为此事遭到破坏,摩区还赋予这个纳人“可自由进出摩区”的特殊摩区居民身份。
也因此次实验的失败,“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接到摩纳两区的管理者的好言:研究员们辛苦,此项目可暂缓。
是的,项目被迫暂停,什么时候能再开也许就要看情况了。
这项实验,并不是毫无贡献。从它开启之后,摩区有了水相道,有了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活环境——金属矿物、建筑材料不再挤压、破坏植被的生存环境,有了摩区中部火山与冰山和谐并存的奇观景象。
为了项目能够再次重启,姬莘提出去昱山实地探物、采物。
昱山由纳区管理,但是纳人普遍认为自然中没什么可供人娱乐的,供人娱乐的东西只能是人造的才更具娱乐性,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山啊水啊的。甚至昱山,那在人人嘴里的传闻中可是相物的栖息地,只要说起相物,就更没什么人能对昱山提起兴趣。
再看摩人这边,其实摩人普遍对相物是敬而远之的,有的认为相物是好的,有的则认为是坏的,有的认为能不碰就不碰,是比较抵触的。而昱山,又在纳区里,多数摩人对纳区是不感冒的,所以一致觉得纳区里的昱山,同样令人不感冒。
但姬莘通过资料,认识到昱山,对于“孚菻源起:相物相生”这个研究项目大有作用。
想一块前往的花骸沙,因为在那次实验之后莫名被赋予“向导”一身份——理由是她在实验开启前试图制止、实验过程中带领其他研究员力挽狂澜,不得不一并承担其他实验任务以及和实验不相干的其他事,所以留在摩区。
而也是在那次实验之后,很多研究员因压力不愿再跟随姬莘行动,这肯定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最后和姬莘一块出任务的同行同事,都是双森介绍过去的。
双森是姬莘和花骸沙的老师,其实也是“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的研究员,但只是挂个名,不参与实际的研究。
因为双森本人是不愿触碰“孚菻”相关的研究的,更不要说和“相物”有关。
她挂名,一是在学生需要帮助时给予研究项目帮助就顺理成章,不会被说擅自动用实验资源;二是,她还算小有名誉,只这点名誉,就更能让这个实验项目开展顺利、进行顺畅;最后是,她虽不愿自己研究这些东西,但她还是愿意支持自己的学生,她认为年轻人顺从本能好奇万相、顺从本心积极探索,是好事。
姬莘第一次去昱山实地探物、采物的行动中,其实有同事已遭遇相物的攻击,只是伤害程度不高,但留下的心理阴影是无法计算的。
第二次行动中,愿意前去的同事就更少了。
花骸沙劝阻姬莘也不要再去了,但是姬莘认为,带回来的东西确实具备研究价值,这是有助于重新启动“孚菻源起:相物相生”研究项目的。
还真如她所说,在她提交资料和报告之后,板上钉钉地通过了重启审核。
这么一来,花骸沙更是劝不动姬莘了。于是第二次昱山探物采物行动,如常展开。
而第二次行动回来的姬莘,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愿讲话。
花骸沙清楚记得,姬莘最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她说:“我看见相物了,我看见了。”
她还说:“相物距离我很近,很近。”
第三次昱山实地探物、采物的行动,花骸沙终于跟着参加了。
那是花骸沙第一次亲眼看见相物。
当时落月将光尽数收回,最后遗留下的斑驳花影中,她就那样远远的看见了山崖之上的一抹身影,是青色的,那只相物消失得很快,仿佛刹那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