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加耶戈斯港,位于南美东岸、麦哲伦海峡北部、加耶戈斯河南岸,距离麦哲伦海峡口仅六十公里。二十一世纪以肉类出口闻名,国内海员记不住长长的西班牙名字,喜欢称之为肉港。不管怎么称呼,此时此地什么都不是。方圆百里的无人区,荒凉萧杀更甚火地岛,无法与一个十几万人的知名港口联系到一起。
叶特带领巡逻分队驻扎肉港第五天了,他们仅在马岛逡巡两天,找人一无所获,只好另辟蹊径。收留的羊群、牛马,小军舰和拖轮装不下,杀到装得下为止,这才离开马岛。
选择落脚肉港,等于放弃寻找卡尔的踪迹。打算在肉港守株待兔,希冀麦哲伦海峡口有本年代的船只出入,以便“邂逅”咨询,或者对个表,如果对方有表的话。奈何世界尽头名不虚传,少有人类光顾。四个白天黑夜过去,雷达上啥都没发现。
“阿根廷的面积二百七十多万平方公里,比我们内蒙加东北三省面积都大。而人口呢?这年头撑死不到二百万。布宜诺斯艾利斯附近都有大片大片荒地,何况远离首都两千六百公里外的肉港?实际上,整个南美洲现在也人烟稀少,包括原住民,总共三千万左右。虽然出现许多独立国家,但人口暴增,准确说白人人口暴增,要到十九世纪下半叶。那时,欧洲各国又是革命、又是战争、又是饥荒、又是工业化羊吃人、又是宗教迫害。欧洲失意的贵族、破产的农夫、被迫害的教徒、流浪的贱民,发疯似的往北美、南美搬迁。堪称人类史最大规模的移民,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五千万人离开欧洲。拿阿根廷讲,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到二十世纪初,不到四十年间,单单意大利移民就有两、三百万……”
涂为讲古说历史,声音从扩音器传遍小军舰餐厅。正在吃早餐的十来个巡逻队员,听的入迷。叶特也差不多,坐餐厅吧台里,几次听的忘记吃喝。不是涂为讲的精彩,实在太无聊。
“阿根廷能打的是民兵,不是正规军,也可能没有正规军。1806年,英军舰队封锁拉普拉塔河口,兵围布宜诺斯艾利斯。当时,阿根廷没有独立,西班牙的殖民总督仓皇逃命,布宜诺斯艾利斯很快被英军攻陷。随后,英军宣布是这块殖民地的新主人。但是,本地民兵不答应,自发组织反抗。经过四十六天交战,英军折损过半,只好灰溜溜败退……”
油水船昨晚从营地出发,涂为是随行人员。负责联络,一早在对讲机公共频道吹牛、放炮。叶特听烦了,索性叫他讲一些有营养的。肉港两条船的巡逻队员,即便上过大学也是理科生,对南美历史一窍不通,多少听出新奇。
“难怪英阿世仇,原来这么早就干上了。”
“大颠牛笔啊,喜欢搞人家首都,好像华盛顿也挨搞过。”
“没错,白房子被英军烧了呢!后来,批烫一层白灰盖上火烧痕迹,才叫白房子。”
“日不落帝国不是盖的,我记得好像是1860年,搞到俺大清的首都了。”
“圆明园啊,兄弟们,争取提前去打卡。”
涂为讲的是南美历史,听众在公共频道议论的是英国,绰号都随涂为叫“大颠”。殊不知,涂为把英国叫“大颠”,为了表明立场,自己是国人不是殖人。
十九世纪是货真价实的英国世纪,叶特想的一样是这个“大颠”。三级以上风帆战舰有多少,远洋武装商船又有多少?挂米字旗的船只,横行四大洋,几乎无所不在。这会儿,有点庆幸穿越在无人问津的世界尽头。换别的地方,没准已是公敌。以“大颠”的实力和手段,逃出生天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现在剩下多少只羊?”
“大概三百只出头吧?”
“太少了!”
“少,给你放一天羊,恐怕你想去死!”
“我是说马岛的羊太少了。马岛战争英军占领马岛后,知道捡到多少羊吗?六十万只!”
“这么多,为了羊也值得打一仗。”
公共频道上,涂为又开始吹牛了,陪他吹的是拖轮上的周晓然。油水船出海后,对讲机脱离营地,并入小军舰、拖轮系统。公共频道的声音,只有三条船上的人听的见。通讯控制,老叶和叶特一直很上心。
拖轮天亮就离开肉港,巡海去了。每天的惯例,和小军舰各巡海半天。巡海范围,基本上在麦哲伦海峡口附近。尽可能创造机会,与本年代船只“邂逅”。
“趴体结束,俺们放羊去,最后一次。”叶特背上G22步枪,从吧台里站起。
“呜呜……”
餐厅里的巡逻队员起哄一片,拍桌敲餐具。小小发泄后,老老实实列队、报数。由李东民领出餐厅,从挨靠的栈桥上岸。小军舰早上留守,负责放羊、放牛。拖轮下午回来,负责回收。
“在我这儿,长官。”吴克州站栈桥上,拍了拍手里的马鞍。
叶特去杂物间没找着马鞍,原来吴克州代劳了。他还不能上岸,要让行给一个特殊队伍。小军舰和栈桥T字形对接,下船路径窄小。
“走……走……走……”
邢大同比手划脚,和栈桥上的吴克州配合,指挥八个牛高马大的光头汉子,一个跟一个,有序跨上栈桥。
“听懂他们的话就好了,起码问得出一点卡尔的线索。”邢大同向叶特感叹说。
叶特苦笑,跟在后面上岸。
老相警察出海很痛苦,也很有趣。船开动时间长了,或速度快了,保准吐的天昏地暗。而每每到岸休息半天,又生龙活虎抢着找事做。不过,人瘦了一圈。也许首先发现敌船倒影,如今出海两条船上,唯有他还记得此次出海的最初目的。
八个光头汉子,是埃斯塔多斯岛遇上的十一个土人,被张威带上船。起初大家嫌弃,吃、喝、拉、撒、穿都得教。到了马岛后,发现捡到宝了。六名没受伤的土人,吃饱喝足个个是“劳模”。脏活、累活、放牧、宰杀,稍加指点,干的有模有样。到了肉港,两名轻伤土人痊愈,又多了两名“劳模”。
很神奇,邢大同和吴克州用什么魔法驯服?叶特不知道,也没闲空探究。
岸上三百米外,搭了两个简单的牛棚、马厩,还立起栅栏围了一个羊圈。所用材料包括栈桥,都是从埃斯塔多斯岛或马岛上捡的。搬运牲口,可费了老大劲。杀掉装不下的三百多只羊、十头牛,两条船的冻库塞满,从海里、岸上找冰块自建冻库。又用铁线将两条船所有空地围成羊圈,总算成功搬运。
也就是叶特领队,换别人,现在还呆在马岛上。
“羊粪别管了,一会儿把羊圈挪到了栈桥附近,方便装上船。”
接应的油水船下午到达,的确是最后一次放羊。叶特交待两句,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黑色马,吴克州帮忙装上马鞍。
“听说纯血马速度快,就是耐力不好,很娇气。”
“娇气个屁呀,惯出来的,牲口有啥资格娇气?”
“你这话,爱马人士和动物保护组织会找麻烦的。”
“欢迎向他们举报,我保证老实认错,决不改正。”
“哈哈……”
和吴克州瞎扯几句,马鞍装好。叶特将步枪固定到马鞍上,翻身上马。练习骑马,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运动。所骑的黑马疑似纯血马,应该是某个有钱人的坐骑。大概被卡尔一伙的枪声惊吓,落荒而逃。在路易斯港找到时,身上的鞍具齐全。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羊群出圈了,六个光头土人学着羊叫吆喝,手拿鞭子担任羊倌,六名巡逻队员一对一监督。
驻扎肉港,巡逻分队劳逸结合。巡海时,拼命操练。留在肉港时,几乎是休闲。放牧并不难,肉港不愧是肉港,草地一望无垠,畜牧业的天选之地。
叶特说什么“改叫苏武”,与放牧没关系。出海多日了,卡尔的影子都没见着,收获十一个土人和一群牲口,有如是帮卡尔擦屁股。偏偏老天爷作弄,撇开卡尔不管,守株待兔也迟迟不开张。他有点厌倦了,又不敢在人前表露,只能偷偷向老叶和林耀辉发牢骚、讲怪话。
“一头奶牛一天产多少奶?”叶特骑在马上问。
吴克州答:“多的一天有三十几升,少的一天也有十七、八升。”
“这么多?我以为一天有个十升不错了。”
别看许诺请全体吃一天免费肉,这还是叶特头一次过问牲口情况。捡到的牛里有四头奶牛,两名光头土人正在卖力地挤奶。他饶有兴趣地看,监督的邢大同和李东民见状靠了过来。每天伺候牲口,已有固定模式。巡逻队员和土人就能搞掂,头目们基本上走过场。
“老大,这是荷兰奶牛,产奶量很高的。”李东民抢在吴克州前介绍,“我们这些人,全是二把刀,不会喂养。喂养的好了,每头奶牛平均每天产奶二十五升以上。”
叶特点头说:“好啊,这样的话,运回营地好好喂养,大家每天都能喝上一杯鲜奶了。不用再喝奶粉水,安妮一定喜欢。”船队奶粉多的是,那玩意儿无论营养、口感都不如鲜奶。
吴克州和李东民陪笑附和,邢大同却道:“四头奶牛每天的产奶量,供应全体每人每天一杯奶,恐怕不够,两天一杯可以。安妮和两个孕妇,自然要优先保障。”
老相警察扫兴,叶特不介意,又问道:“这些天产的奶,我们人少喝不完吧,喝不完是不是倒掉?”
“怎么可能?”李东民又抢到话头,“喝不完做酸奶呀,很容易的。鲜奶煮个四、五十度,放点乳酸菌就搞掂。老大你想的话,中午就能吃咱们自制的酸奶。”
叶特惊奇道:“行啊,老李。你家三代打渔,是不是也三代岸上养奶牛,你有祖传手艺?”
“祖传手艺个屁!”吴克州毫不留情揭短,“他李大嘴之前绵羊都没见过,别说荷兰奶牛、自制酸奶了。我们出海这些人,几乎都来自长江以南,对北方牲口一窍不通。不过,营地里有高手。苏长官在那边开诸葛亮会,放羊、放牛、喂马,包括处理牛奶,都是诸葛亮会提供的方法。”
和营地连线讲这些琐事,叶特即使在场旁听,也没听入耳朵,有点脸热。吴克州如果反问一声,“长官,你不看文案吗?”,那就尴尬了。
“我曹,当场打脸呀?”李东民推吴克州一把。
“别打架啊,哈哈……”
叶特嬉笑出声,借机开溜。双腿猛夹马腹,手拍马屁股,黑马立即冲刺而去。
“我一直想问,咱们海军陆战队是不是也要学骑马?”吴克州望叶特跑马的背影。
“学骑马?陆战队学开两栖战车还靠点谱。”李东民是海军一脉,有资格解答,“什么年代了,没哪支部队有骑马科目。你丫想歪了,老大的二叔是谁你不知道吗?这年头,骑马是有钱人的贵族运动啊!网上说,叶叔有一匹马能买几台法拉利。”
吴克州干笑说:“嘿嘿,忘记叶叔的身份了。不过,他们家这么钱,他怎么还要去做保镖,蹭别人家的公子哥留学?”
“说明老大很牛笔呀!靠自己不靠家里。”
李东民说教不忘拍马屁,“如果他靠家里,哪可能去干陆战队?老子被兽营淘汰,也掉了一层皮,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再说了,二叔只是二叔,不是父子。”
“咳咳、咳咳……”
换奶桶的邢大同咳嗽提醒,吴克州立即闭嘴,提一桶牛奶上小军舰。老叶和叶特的关系,女人圈里八卦最多。在管理层,议论一号人物的出身,无疑是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