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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沉香亭(1 / 1)

沉香亭是兴庆宫最为宁静雅致的地方,四周百花簇拥、树木高耸,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棵历经百年沧桑的参天古桐,它身形硕大,根深蒂固,遮天蔽日,就矗立在亭子的身后,粗壮的枝干和茂盛的树叶披盖在亭子的圆顶之上,仿佛是一个巨人将一个幼童拥入怀中,从远处望又好似是一只仙鹤登踏在峰顶的山尖处展翅欲飞的模样。古桐的周边本来是种满了国色天香的紫斑牡丹,可昨夜突起一阵西北的冷风,花谢花落,所有的牡丹花瓣全都飞入草丛消失不见,却长出了无数朵诡异的辛夷花,每一朵都分外的娇艳,血色的灿烂容颜,好像都在翘首以盼着什么,脸都朝着东南方向的那条弯弯曲曲的石子小径。

此时,那条小路上徐徐缓缓的走来了三个人,又像是三朵一直在飘移的花,一朵是风中翻飞的芍药花,虽在沙尘弥漫中摇曳,却是不失天姿绝色。一朵是白云上盛开的红梅,虽盛气凌人,却也热情似火。一朵则是刚刚破土脱尘的雪莲花,虽出淤泥,却不染半点污浊。

林霁月在前面引路,柳春晓和秦采衣跟在后边,沉香亭近在眼前。

武惠妃在这里已经摆好了阵仗,一列荷叶香苞似的宫女凝重地伫立在右侧,一列佝偻蚯蚓似的宫监卑躬地伫立在左侧。靠近惠妃的两边还站着皇帝的四个儿子,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陕王李亨。

林霁月还未及通传禀报,武惠妃酝酿的好戏就已经鸣锣开鼓。

柳春晓远远地望,只看见两个魁梧的铁甲武士把一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宫女拖将至夹道的中间,众目睽睽之下,她惨白的面容就像是寒冬的残月一般孤冷,那挂在嘴角下的一缕鲜红色的血液则如夕阳西下的一抹残阳。但是她的眼中仍有一团炉中旺火似的光,她心中仍旧残存着一丝生的希望,她抬起头来朝皇帝的四个儿子看去,那里仿佛有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秦采衣识得这个女子,她叫陈香玉,是个孤儿,从小由她的姨母照料长大,十四岁被选入宫中,因人品相貌卓然,十六岁便被皇后相中,晋升为贴身采女,她是这后宫之中最温文尔雅的女官,从来不屑争斗、不嚼舌根,对人亲善和睦、以诚相待。怎么,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碧玉,武惠妃也不肯放过?趁皇后不在,她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背后文章?

秦采衣是个直率脾气,向来藏不住、掖不住,见此情形,方要上前问个究竟。

武惠妃却是先开口了,她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小贱奴,秽乱宫闱、暗结珠胎不说,竟然还敢污蔑皇室,嫁祸王子。

停顿了一下,换成另一种语气又问道,说!是谁给你的胆量,又是谁给你出的栽赃他人的计谋?

香玉本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女子,被内廷武士毒打之后便愈发显得柔弱可欺,她强忍着自己一身的痛楚,颤颤巍巍地答道,回禀…娘娘的话……,香玉之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虚言,一切还请……还请惠妃娘娘明察。

武惠妃哼了一声,说道,也就是说,你当真是怀了皇家的血脉啦?

是的,奴婢断不敢拿自己的明洁来诓骗娘娘。

此言毕,香玉便即埋住自己的头颅,像是只畏缩的鸵鸟似的,身体还在不住的发抖。

柳春晓和秦采衣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了,四位皇子也全都惊吓了一跳。

武惠妃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既如此,你今日便当众指认一下,这几位皇子中,哪一个是与你私连苟合之人?

这……,这,奴婢不敢。

香玉又一次伏低身子,埋藏起了自己的头和脸。

皇太子李瑛早就听不下去了,不由得质问道,惠妃娘娘今日急匆匆的召唤我等前来,原来竟是为了此事?

武惠妃毫无顾忌、有恃无恐地反问道,是又如何?

皇太子忍不住咆哮道,简直荒谬至极,堂堂惠妃竟轻信贱奴之言,全然不顾体面,攀诬王子苟合,污蔑皇族清白,成何体统?

最后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成何体统?

武惠妃也是第一次见皇太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并无惧怕之心,只是觉得好生有趣,不禁得捂住嘴,强忍住笑声说道,那依太子之见,应当如何处置?

皇太子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此不知羞耻之人,应当立即杖毙,以绝后患。

此言正中武惠妃的下怀,借太子的手,杀皇后的人,何其快哉妙哉。

但她还想再挑逗一下,于是随口问道,陕王殿下,你又意下如何呢?

陕王不知为何登时浑身一激灵,好像是被雷闪惊到了似的,先是不知道所措的“哦”了一声,然后俯低着身子朝武惠妃深深一躬,言道,太子所言极是,应当立即杖毙,也免得再横生枝节。

听完李亨的话,武惠妃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是这些男人的虚伪和做作,笑的是她眼前的这个香玉多么的愚笨和无知。

陈香玉眼望着太子李瑛和陕王李亨这两张脸,耳听着他们那冷酷无情的言语,一瞬间,眼中的火光顿时熄灭,却是燃起了满腔的怨恨,她愤怒哭嚎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当初你是怎生同我讲的,你……。她手指着对面的四位皇子,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却是不知手指何人,骂的又是何人?

武惠妃被这声音顿时惹恼了,她气冲冲地喊道,放肆,好一个寡廉鲜耻的下流胚子,来人啊,给本宫打,重重的打,给本宫往死里头打。

话音甫落,两个铁甲武士手执厚重的宫杖步至香玉跟前,二话不说就重重地打了起来。可怜那香玉只一个弱女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两杖下去,便被打的血溅当场、不省人事。两个武士却并不停手,继续一杖又一杖地狠狠着落在香玉的身上。

秦采衣与陈香玉姐妹情深,见如此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扑了上去,护住香玉的身子,大喊道,住手。

惠妃娘娘,香玉是皇后宫中之人,纵是有千般不对万般罪过,也该交由皇后娘娘处置,怎能如此滥用私刑、随意发落。

两武士顿时愣住了,去看武惠妃。

武惠妃瞅了瞅林霁月,林霁月目露杀气,狠狠地一点头,武惠妃会意,又下令道,好啊,又一个皇后宫里来的,一个个没规没矩、无法无天的,区区一个女官竟敢阻挠本宫行刑,敢拿皇后来压本宫,真真是岂有此理,宫廷内卫听令,照打不误,违者立斩。

两武士得令,不敢有半点迟疑,又一次高高举起宫杖,待要重重的落下之时,忽闻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声音,住手,皇后娘娘玉牌在此,如国母亲临,宫廷内卫收杖退下。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吸引住,俱都循声看了过去,一个再生疏不过的稚嫩面孔,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秀气姑娘,手里拿着一枚雕工细腻的玉牌,威风凛凛地站在夹道的正中间,朝向所有人,喝令。

武惠妃被彻底震惊到了,方才听见声音是怒,这会儿望见其人却是有一点怕,她仿佛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声音、神态和威严,像极了她的姑祖母,那个一句话就可以让全天下的男人俯首跪拜的则天女皇。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她心里暗自嘀咕着,却是不敢再看对面人一眼。

林霁月见她情形有些不对,走到她跟前推搡了一下,武惠妃这才回过神来,手心和后背不知为何竟冒出了许多冷汗?

她是谁?

林霁月附耳言道,她就是那个木兰学士——柳春晓。

武惠妃镇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气,然后昂首阔步走到柳春晓的跟前。

仔细打量她的同时,却在躲避柳春晓眼中那道犀利的光。

你……好……大的胆子,一个无名无分……没官没衔的人竟也敢……管起后宫的事情来了。

武惠妃说这两句话时,眼神左右飘忽不定,声音有气无力且断断续续,完全没有了她昔日的威仪和气势。

娘娘您贵为帝妃,却罔顾人命、僭越胡为,小女子虽无名分、亦无官衔,却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不得不管。

柳春晓这两句话回的是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武惠妃不禁恼羞成怒道,一个小小的学士竟敢与本宫顶嘴,来人,来人啊,掌嘴。

且慢!

陕王李亨喊了一声,随即步至柳春晓的面前,仔细查验过了那枚玉牌,然后拱手交还给了春晓,转身朝武惠妃说道,惠妃娘娘明鉴,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令牌,想来此女必是皇后亲近之人。皇后乃三宫六院之主,持此牌者便是皇后娘娘的钦使,若是肆意掌掴钦使,只恐娘娘会落个以下犯上、胡乱造次的罪名。

惠妃并不听劝,反而嗔笑起陕王来。

陕王殿下,你可真是墙头草两面倒,观音菩萨是你,黑白无常也是你。适才,是你与太子说要杖毙皇后身边的侍从,这会儿却又充善人买起好来了。

陕王恭恭敬敬的回言道,李亨别无他意,句句都是为惠妃娘娘着想,望娘娘明鉴,切勿猜忌。

惠妃非但不领情,反而讥讽道,这是本宫的寝宫别院,容不得你一个根基全无、身若浮萍的人来多管闲事,先顾好你自己吧,在这宫中生存不易,稍有个差池,便可让你人头落地、性命不保。

这样刺耳的话让一旁的皇太子李瑛又一次忍不住插言道,请惠妃娘娘谨言慎行,自珍自重。

惠妃兀自瞅了瞅他们两个,反问道,怎么,哥俩儿是要合起来欺负本宫不成?

李瑛和李亨同时躬低身子,均道不敢。

惠妃看着他们卑躬屈膝的样子,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本宫告诉你们,在这后宫,莫说是一枚皇后的令牌,便是皇后亲来,本宫也不惧她什么。你们不让本宫打这个人,本宫就偏要打给你们看。

话说于此,武惠妃突然手掌高高的举了起来,朝着柳春晓,刚要用力挥下,却不曾想忽地一阵西北风刮起,不远处花枝上的辛夷花突然全都随风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簇,团团的包裹住了柳春晓。武惠妃从未见过如此之异象,吓得瘫倒在了石子路上,林霁月赶忙奔了过去,挡在她的身前。所有人都紧张而惊讶地望着那团不断扭曲变形的花簇,它悬在半空中,像极了一条龙在盘旋摆尾,突而又化作一只凤在振翅摇翎,紧接着龙凤合体纠缠在一起,转眼瞬间消失不见。

柳春晓的身影再次回归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远远胜过以往,走路的步幅也较之从前要开阔了许多,尤其是眼睛里喷射出的那道光束,不仅盛气凌人,而且锋利如刀。

她走到武惠妃的面前,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惠妃,笑道,怎么,我的惠儿,你要打我?

武惠妃吓得竟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林霁月惊问道,放肆,你要干什么?

柳春晓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自顾自地吟唱起歌谣来:辛夷花开,辛夷花落,辛夷花生出木兰果,木兰果然是巾帼,木兰果然是传说。传说边关起烽火,传说战场在大漠。沉沙黄土折刀戟,木兰挑枪帅印夺,敢叫须眉均无座,从此女儿出东阁。

众人听了皆不知此时此刻此人吟唱这词句是为何意,而倒在地上的武惠妃却是听懂了。这诗词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它曾经是她睡梦前的摇篮曲,它只属于那个伟大的女皇所有。

武惠妃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恐惧和不安,嘴上一直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林霁月从没见过武惠妃这般模样,不禁担心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武惠妃只一个字,走。

随后又哆嗦着蹦出两个字,快走。

林霁月不敢迟疑,赶忙招呼左右,护着武惠妃迅速离开了沉香亭。

这惊人的一幕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一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武惠妃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吓跑了,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可这一切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就发生了。

武惠妃走后,柳春晓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不管旁人别事,她和秦采衣只顾将陈香玉搀扶回了皇后寝宫。秦采衣又借用春晓的玉牌请来了太医为香玉医治。只可惜为时已晚,香玉其人也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太医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唉,药石无用,回天乏力了,可怜啊,可惜呀!

秦采衣听了这话,怔怔地望着香玉的脸,回忆起往日情义来,不禁泪水夺眶而出,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砸落在了青石板面。

柳春晓虽然与眼前之人素不相识,却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这时,香玉忽然醒了过来,双眼直直地盯着屋顶,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似的,眼角还有泪水轻轻的滑落,嘴边还嘟哝着,似有所悟,若有所语。

秦采衣急忙擦了擦眼泪,询问道,太医,她这是起死回生了吗?

太医摇了摇头,说道,此乃回光返照,有什么未尽之言赶紧说吧,须臾片刻,人将归西。

听闻此言,秦采衣又无法抑制地伤心难过了起来,她悲痛地握住香玉冰冷的手说道,玉妹妹,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说出来就舒服了。

香玉既不诉苦,也不抱屈,既未言伤,也未道痛,只是兀自凄凄惨惨地吟唱出了一首诗:

自古薄幸多富贵,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怜妾身羽化去,从此世间再无卿。

吟罢,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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