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山距县城西南不过五里。
山峰犬牙交错,在暗淡的月光下,好像黑色海洋上的怒涛。
所有白役跟随郝仁进入天狗山黑松林。
刚一踏入,头顶轰然巨响。
只见一道剑光好像闪电撕裂暗夜,狠狠劈在山峰上。
山崩地裂,乱流如雪。
空中黑云翻滚,一头巨大的犬妖冲天而起,挥舞着堪比精铁的利爪,和那道剑光斗在一处。
犬妖的嘶吼声好像锯子,一下接一下,切割着众人的神经!
一个年老体衰的白役竟然口喷鲜血,瘫坐在地上。
“郝捕头,这等妖物,我等如何---如何是对手?”副捕头张大壮颤声问。
“休要惊慌!”
其实郝仁心里也怕的要命,但此刻也只有壮胆。
“此次灭杀犬妖,有天道司掌旗使率队。我等只需在此埋伏,对付那些小型犬妖即可。诸位兄弟,加官进爵在此一战!”
“兄弟”二字,让陈玄生听着刺耳。
如果没记错,昨晚那些白役死前也被郝仁捕头一声“众兄弟努力,斩妖受赏就在今晚”所驱策,一个个不要命的往前冲---
今晚那头大妖如此凶悍,其座下小妖战力也不容小觑。
陈玄生目前不过灵境初期,连灵脉都有一半未能贯通,如何能自保?
想起昨晚亲手埋葬的同僚,陈玄生喉头发干发紧,大脑快速运转,苦思如何活命。
最后陈玄生一咬牙,果断站在郝仁捕头身后。
今晚所有人中,郝仁战力最强,携带的灵符最多。
跟在他身后,绝不会吃亏。
只是,作为一个白役,摆明了今晚要做炮灰。
郝仁能否允许自己这么做?
“哈哈,大家看看,陈玄生兄弟主动请战!有胆识!”
手下都很恐惧,郝仁此刻急需树立一个“敢拼敢战”的典型。
陈玄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合了郝仁的心意,索性配合着演戏:“郝捕头,今日那头最大的犬妖一定要留给我!”
“壮士!”
郝仁拍着陈玄生的肩膀,大声称赞。
陈玄生趁热打铁,又补了一句:“卑职一定与捕头并肩血战到底!”
“好!”
郝仁大声点头,对陈玄生的回答颇为满意。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头顶出现出现密密麻麻的飞剑群,轰然射入天狗山主峰中。
山体巨震,大片巨石坍塌。
嘶吼声中一头黑云般的庞大妖物轰然坠落。
还未落地,一道惊鸿般的剑光没入大妖体内。大妖尸体炸开,一枚赤红色的妖丹被一名青衣修士抓在手中----
“大家注意,有八头小型犬妖已往此间逃窜,一队速速上前!”
山阴县白役全部编在一队,郝仁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让这帮白役做炮灰。
陈玄生听完,嘴唇紧绷,却没有动。
“你为何不去?”
郝仁不满质问。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刚才站出来替自己吼了一嗓子,鼓舞士气的份儿上,郝仁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在下说过,一定要和捕头并肩血战!”
“就算不能斩杀犬妖,也要替捕头挡住片刻,争取反击良机。”陈玄生说的义正言辞,且全是为对方着想,郝仁倒也没有勉强。
以他的本性,不管什么时候,身边总要留几块肉盾。
也罢!
郝仁从怀中摸出一道灵符,递给陈玄生:“万一不敌,立刻使用!”
“捕头放心,在下就算死,也要拉一头犬妖垫背!”
陈玄生回答得慷慨激烈。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道灵符是自爆符。
真要按照郝仁说的方法使用,立刻神魂俱灭。
“啊----”
一声惨叫打破黑松林的死寂。
前方一百丈处,白役和小型犬妖已经交上手。
这些犬妖修为目测在灵境中期左右,一群灵境初期的白役们如何是对手?
或被妖爪割裂,或死于血盆大口。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蓬蓬血雾飘荡在幽暗森冷的松林间,血腥气随风钻入鼻孔,令人作呕----
“上!”
郝仁下令的同时,抓起陈玄生朝前方扔去。
老阴比!
随时不忘找垫背。
陈玄生暗骂了句,顺势前冲,好像一支贴地的飞剑,手中刀斩在一头犬妖的脚上。
犬妖吃痛,低头张嘴猛啃。
当!
钢刀撞在犬妖利齿上,火星飞溅。
接着,一枚血淋淋的狗牙飞了出来。
但巨力反震之下,陈玄生钢刀脱手。
身后妖风袭来,陈玄生来不及捡刀,反手甩出那张保命用的下品灵符----
咯喇!
一道蓝色电芒从灵符中飞出,劈中犬妖脑门。
犬妖笆斗大的头颅轰然炸裂!
赤红脑浆和碧绿色的血液喷了陈玄生一头一脸。
陈玄生顾不上去抹,一个驴打滚捡起地上的钢刀,没命飞奔。
什么斩妖受赏都是屁话!
保命要紧---
这群犬妖的战力在灵境中期左右,留给那群吃皇粮的捕快们去对付,我一个月入几百文的白役,不操这份心。
使出吃奶的力气,陈玄生终于跑出了黑松林。
呼哧、呼哧---
肺管子风箱般拼命抽搐,整个人汗出如浆,好像刚从热水中捞出来一般。
陈玄生急忙用钢刀刨了个坑,再将身体其余部位都涂上犬妖血液,接着往坑里一扑,用散土将自己盖住。
只有嘴里含着的竹管,透出些微人气儿-----
过了半支香的功夫,厮杀声逐渐止息。
陈玄生依旧一动不动,尽最大可能收敛气息。
直到半个时辰后,天光渐亮,陈玄生才小心翼翼的扒开泥土,贪婪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寻思下一步。
战场恰好位于返回县衙的路上,万一再遇上犬妖如何是好?
绕路?
且不说要多走上百里山路,并且那条路位于经常发生妖物伤人的翠云径上,风险反而更大。
思前想后,陈玄生决心原路返回。
他一路走,一路将同伴遗留的法器、符纸放入褡裢。
作为一个白役,陈玄生靠微薄薪俸根本买不起这些东西,能捡一点算一点。
反正这些现在都是无主之物----
不知道害人精郝仁如何?
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陈玄生加快了脚步。
前方百丈处,天光陡然一亮。
原来,捕快们和犬妖大战一场,方圆十余丈的林木都已摧折倒伏,让原本茂密幽暗的黑松林亮堂起来。
在断折的松木中,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
陈玄生一边捡拾法器、灵符,一边右手紧握钢刀,谨防没死的犬妖暴起伤人。
尤其对那些嘴巴大张、尚有余温的犬妖,陈玄生很干脆的补上一刀,顺手取出妖丹,放入褡裢。
行进了百余步,陈玄生遽然停脚,双目瞳孔收缩,惊骇的盯着前方。
一株四人合抱的大树树干生生凹进去,一头巨大的犬妖尸体嵌入了树干中。
犬妖一只爪子,还抓着一个人。
当看到此人,陈玄生浑身热血都涌上头顶:“郝捕头?”
此刻,郝仁的胸腹都已经被犬妖利爪撕裂,一双暗淡的眼睛大睁着,苍白带血的嘴唇抖了一下,声音好像断线的风筝。
“救——我---救---”
救你?
陈玄生捡起地上断裂的犬妖利爪,狠狠捅进郝仁的心口。
“安心上路,嫂子我替你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