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前，俯视那双浑浊又纯净的眼睛，小宝是个孩子，但陈启文不是，面对一个岁数比自己还大的成年人，苏服白丝毫没有不忍心。
“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爹爹。你没有娘了，很快也会没有爹。你爹爹想见你，但是他见不到，你想见你爹爹，但是也见不到。你们父子会永远的分开，不管有多么惦记、想念对方，都别想再见一面。”
小宝放声哭嚎，伤心欲绝，“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如果真是个孩子苏服白会心软，可惜不是。
按照实际的年龄计算，小宝岁数比陈启文还大，也不知神国有什么特殊之处，导致他还是年幼的心智。
“爹爹……”
“闭嘴！”
一声呵斥，小宝吓得不敢出声，“呃呃”的直抽抽，也不敢看他。
文字尘埃如雾散开，日记世界的山洞向两端延伸，空间越来越宽广，然而它终归是虚幻的世界，因日记而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书写它的人才是掌控者。
日记世界中没有宣医师。
薄薄的一张书页晃动，轻易便能将小宝与爹爹分开，也能让他再次看到爹爹，他无法理解这种力量，也无法抗拒这种力量，因此十分恐惧。
“听我的话，乖乖的回去，以后还能见到你爹爹，再过几年，你爹爹就会和你团圆，永远也不分开。”
“如果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把你关在这里！”
“还敢不敢了？”
小宝抹着眼泪，哭的伤心欲绝，抽抽着道：“不，不敢了……我要爹爹……”
“闭嘴！”
“呃，呃……”
哭声硬生生憋回去，呛的连声咳嗽，都快赶上换肺之前的徐明哲。
“我问你，是谁说的我们在骗你？鼓动你来找我们报仇？”
“爹爹说的。”
“是谁告诉你爹的？”
“不，不知道。”
小宝偷眼看他，怯生生的，只一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恶魔，连忙垂下头，哭着咳嗽。
欺骗小宝的事情，事实上也算不上欺骗，宣医师确实有剥离自身神骨的打算，他们只是在时间上对小宝撒了谎。
在场的人只有苏服白、方舀和陈启文、雷猛、宣医师，牧孝衡当时没有现身，但他应该也是听到了。陈启文被附身，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宣医师、雷猛喝了睡药昏迷，也不知道，所以问题还是出在牧孝衡身上。
牧孝衡身份神秘，在山洞中来去自如，即便知道对方在捣鬼也拿他没办法。
眼下能对付的只有小宝。
“我现在放你出去，让你和你爹爹见一面，然后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许在山洞中停留。”
“听懂了吗？”
小宝哭着点头。
“会听话吗？”
小宝再点头。
“知道不听话的后果吗？”
小宝哭的很大声，在苏服白的呵斥中又一次点头。
“哗啦”
似有似无的清脆声响，文字尘埃将山洞吞噬，两人的身影随之消失，出现在真实的世界里。
环顾四周，白光已然恢复正常，雷猛和方舀各自握着一只眼珠子，在原地呆立不动。
“苏师弟，是你吗？你刚才去哪儿了？”
忽然听到哭声，方舀颤颤巍巍，也不知心里有着怎样复杂的思虑，脸色惨白。
“别担心。”
苏服白简单的回应一句，目光向山洞深处寻找牧孝衡的身影，没有任何发现，便又看向小宝。
后者呆呆的凝视山洞深处，伸出一双手，姿态笨拙，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最终无力垂落。
转过身，两人的目光碰撞，小宝吓得一哆嗦，再次哭出声，“我，爹爹，我……”
“该走了！”
牧孝衡不知藏身何处，这个人行踪和心思都很诡异，之前那次白光异变极有可能也和他有关，小宝越早离开越好。
小宝又往山洞深处看了一眼，陈启文忽然瘫倒，他走了。
日记化作无数飞舞的文字，微小如虫蚁，钻入苏服白的皮肤底下，悄然隐匿。
牧孝衡仍未现身。
雷猛只会挖眼珠子，要将眼睛装回去还是要靠宣医师。当他们找到宣医师时发现对方正在睡觉，梦话中呼喊着“小宝”，含糊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想必是个美梦。
宣医师被唤醒，满脸的不情愿，一眼瞧见雷猛和方舀脸上两对黑窟窿，“这也会上瘾？”
在他为两人安装眼睛的过程中，苏服白将之前的事情简述一遍，主要提及牧孝衡，猜测对方是幕后黑手。
他们一起将整个山洞搜寻一遍，却也没找到牧孝衡的踪迹。
“我第一次见到牧孝衡就觉得他有问题，正经人谁会骑头猪出门？那头猪也太干净了，我老婆都没它白净。”
宣常嘴里嘟囔着，并不很担心，只要儿子还活着，其余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怒视雷猛，“你倒是快点学，指望着你为我剥离神骨，让我和小宝在神国重逢，父子再不分离，别等到我死了还学不会。”
雷猛不习惯的扣着另一个黑窟窿，嘟囔：“不是说‘乘之寿千岁’嘛，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讨打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神骨剥离，换个聪明的徒弟？”
宣常被自己的话说愣住，反复思量，“倒也不是不行，你先去神国替我陪着小宝，免得他这些年孤单……”
雷猛赶忙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再换个徒弟说不定比我还笨，好歹我这些年也学会了些东西，新徒弟还要重头开始，浪费时间。”
小宝确实还活着，可同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复一遍未必就是相同的结果，搞不好就真死了。
“哼”
宣常也只是随口一说。
“别扣眼眶，扣烂了怎么装新眼珠子，不是你出力是吧，自己没本事就爱惜点。”
一声呵斥，两个独眼龙同时放下手。
方舀有点尴尬，“咳，苏师弟看着很累，我陪你去休息吧。外面山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完，咱们再歇一天，明天回黑山庙。”
苏服白确实累了，是来自神骨的疲倦，虚弱，现在也就能勉强驾驭一辆独轮车。
日记神妙无比，但它的力量来源也是神骨。当初见到那位曹姓君子，“监”字所化文字尘埃与他身上日记所化十分相似，但两者力量源头不同。
神骨印记和君子的印记之间应该是有某种特殊联系的。
苏服白精神振奋，笑道：“走吧。”
他要把今天的所有经历写入日记内，充实日记，看看日记世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他太期待了。
方舀下意识扣没有眼珠的眼眶，错愕，“你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吃错药了吧。”
仅剩的一颗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轻声询问宣医师，“脑子坏了能治吗？”
宣医师摇头，“没换过，即便能换，换过脑子后还是不是这个人可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