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苏服白控制前方的独轮车将陈启文送回来，然后不回头的冲着方舀说道：“你往回走，我让陈启文看着，直到我们两个都看不到对方的神骨才能停下。”
地面已铺满碎石，车轮碾压，摇晃的更厉害，歪歪扭扭的将两人送至远处，等陈启文喊着“看不见了”便让方舀下车，保险起见，让他往前再走一段距离。
方舀哼哼唧唧的抱怨他是听不见的，也无暇理会，磕磕绊绊将陈启文送去前方，内心忐忑的等待着。
让陈启文替代雷猛，双方的交换充满变数，雷猛压着宣医师，过程中很容易就会看到对方的神骨，更别说宣医师还在挣扎，危险更大。
这个过程苏服白只能等待，什么也做不了，成与败，生与死，就在无力的等待宣判。
“苏神官，能不能听见，我已经走出石室。”
雷猛扯着嗓子喊叫，传到苏服白耳中只是微弱的呼唤。
他露出轻松释然的笑容，同样扯着嗓子喊叫，“你继续往前走，我会尽快跟你汇合，记住千万不要转身，不要低头。”
宣常所在的石室位于左侧，苏服白面朝右侧，几乎贴着石壁，紫竹杖轻轻舞动着将地面的碎石推开，独轮车快速往前。
苍老的哭泣越来越清晰。
“我昨天梦到娘了，爹，你说娘会梦到我吗？”“爹总是给别人治病，你生病了怎么办，以后我给爹治病。”“娘做的饼是什么味道的，爹，它好吃吗？”
苏服白心中悲凉，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会梦到自己吗？会很难过吧。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只是被喊一声爸妈就恨不得掏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无法想象，当再也听不到那一声爸妈，他们要如何生活下去？
强烈的悲痛令他流泪，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如跗骨之蛆的呓语逐渐强烈，内心的悲痛被浇灌养料，负面情绪的养料。既然如此痛苦何必再强撑下去，人终归是要死的。
“啪”
苏服白狠狠抽自己一耳光，摆脱悲痛，抹干净泪水，独轮车“吱吱呀呀”往前。
没多久两人便汇合，同坐在独轮车上。
雷猛坐在左边，略微靠前，目视前方，苏服白坐在右边，略微靠后，面朝右侧石壁。前者也用布条和紫竹将上半身固定。
只要两人保持现在的位置、姿态，就不必担心看到对方的神骨。
和之前差不多，前面一辆独轮车开路，后面一辆独轮车紧随，只是车上换了个人。
“山洞中的异变是宣医师所为吗？”
雷猛苦笑，“我也不知道，以前只在山洞外有过，山洞内还是头一次。如果真是师父做的，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你们两个就不说了，打不开石室的门，对我和师父没有威胁。我和师父可是在一起的，不管是他疯还是我疯，两个人都会死。”
“哗啦”
前方独轮车撞上一堆碎石，不知多高，苏服白试了几次，独轮车始终过不去。
伐山之术！
紫竹杖前延伸出无形的力量，但因为视野混淆，远近难分，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拱。
眼中尽是不规则的线条，攀爬纠缠在一起，耳中听着“哗啦啦”的声响，也不知道道路清开了没有。
让探路的独轮车再试几次，两人乘坐的独轮车才跟随上去。
寻找石室的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过去根本不需要找，肌肉的记忆就会将雷猛带到门前，现在他坐着独轮车，路上充满艰难险阻，他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
虽说石壁在白光中透明化，然而遍布的碎裂纹路阻碍视线，靠视觉寻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找到位置开门也难，开了门，药柜、桌案已是东倒西歪，寻找睡药更难。
平常水到渠成的小事，在此时是千难万难，简直跟西天取经差不多，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好在结果是喜人的。
睡药是一种药汤，装在水袋内，药房里只有它需要水袋。两人背贴着背坐在地上摸索，就像在烂泥堆里摸鱼，就在心绪越来越烦躁呓语也逐渐强烈的时候，雷猛发出欢呼声，“找到了。”
兴高采烈地返回，两人反复推演着如何给宣常喂药，却听到陈启文的惨呼，“苏神官，方神官，雷医师，你们在哪儿？”
惶恐中带着哭腔。
声音听的很清楚，不像是从石室中传出来的。
两人都是背对着石室的方向，此时也不敢回头，“发生了什么事，宣医师呢？”
“神医，神医他跑了！”陈启文更加惶恐，语调颤抖。
在他们离开不久，宣常突然清醒了，不再呼喊爹娘，冷静理智的告诉陈启文自己没事，让他离开，他有办法消除山洞内的异常。
陈启文自然不敢，怕他是伪装的。可是宣常不再挣扎，他也难免松懈，没能始终用力压制对方，一个不慎，宣常猛然挣扎将他掀翻。
宣常融合神骨，反射着微光，陈启文起初还能看到对方的位置，可是宣常行动敏捷，好像能在白光中看清事物，陈启文却是跌跌撞撞，第三次摔倒之后便彻底失去对方的踪迹。
宣常离开的方向和他们相反，意味着此时对方可能和方舀碰上了。
无尽的白色之中，错综复杂的线条分辨不出是人是物，可以组合成任何东西，好像有莫名的恐怖正藏匿其中。
隐藏着恐怖的绝不止是黑暗。
先前商讨如何给宣常喂药，还没有确切的方法，结果人先没了，找不到人还喂什么药。宣常已恢复自由身，即便找到他，不说喂药的问题，如何避免对视就令两人手足无措。
“怎，怎么办？”
雷猛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根本无法思考。
“必须找到宣医师，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件事。直视神骨会导致神智错乱，呓语发作，那种恐怖我经历过，任何理性都无法抵抗。”
如果说此前的呓语发作像是在脑海中植入一颗毁灭的种子，生根发芽，用它的枝桠和根系逐渐侵蚀意识，直视神骨就像是一座毁灭的山峦碾压过来，将自身意识瞬息之间完全碾碎，不留丝毫，并以毁灭取代。
“但如果看不到，神骨就无法影响我们。”
薄薄的眼皮在令一切透明的白光中如同不存在，闭眼是没有用的，其它物体遮挡也是一样，毕竟连厚重的岩层都透明化了。
想要不看，唯一的办法就是，“挖掉眼睛！”
陈启文哆嗦的几乎站不稳，他听着苏服白用平淡的语气讲述恐怖的事情，理性告诉他这和自己没有关系，神骨不会直接伤害他，会伤害他的是融合神骨的人。
然而恐惧侵袭着他的内心，愈发颤抖的厉害。
前方，两道身影背贴着背，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两块神骨相邻，在茫茫的白色之中尤为醒目，像是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要将他剥皮拆骨。
陈启文几乎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