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李响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李浩贤两口子却铁了心认定他说卖房是为了苏欣蕊。毕竟他之前对苏欣蕊那份痴迷,把拉棺的九条龙找来,都拉不了他回来的地步。
想起被彭军在办公室训斥的场景,平日在工人面前威风八面的李副厂长,双手猛地用力一拉,对折的皮带发出“撇”的一声,吓得李响心脏儿颤。
向来只有自己约谈他人家长的钟老师,当时也被教训得如同小学生一般面红耳赤,羞愤得话都不会说了,一味地拿着菜刀点指着李响,你你你个不停。
走投无路的李响,最终“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佛龛前,对着观音菩萨立下重誓:我李响这辈子都不谈恋爱,不结婚,更绝对绝对不会追求苏欣蕊。
岭南老一辈多多少少都有点迷信,老两口这才急忙地收起手中兵器。
“呸呸呸,吐口口水重新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就算没了苏欣蕊,你还不谈恋爱、不结婚啊?”
钟老师不担心儿子谈恋爱,就怕他突然大彻大悟,彻底看破红尘,去当和尚。那她以后上哪儿找孙子抱去?
李响狡黠一笑:“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的嘛。”
钟雅凤一生循规蹈矩,听见李响说的,顾不上对着菩萨念叨“童言无忌,有怪莫怪”,直接抽了他屁股一下:“咋滴,你不学好,要玩女人啊?再说了计划生育政策摆在那,不结婚,你孩子户口怎么上?”
被钟老师抽屁股斥责,李响也不以为然:“或许将来小孩子上户口不需要计生证明呢。”
钟雅凤还想抽他,却被李浩贤挥手止住:“行了,孩子还小,扯这些做什么?”随后,他转向李响,神色严肃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电子厂要改制的事的?”
单位改制意味着李浩贤可能面临下岗。虽然以他的工作能力来看几率不大,但为了不影响儿子高考,两口子可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
“尚中卧虎藏龙,里头有几个消息灵通的高干子弟很正常吧?”李响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李浩贤对儿子的学校自然作过深入了解,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爸,你领的是副厂长的工资,操的却是老板的心。机会就在眼前,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工厂落到那些好吃懒做的人手上,你甘心吗?”
李浩贤在电子厂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多年,从电工做到副厂长。眼看再有几年,厂长就要退休,轮到他上位,现在上面突然说要改制,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他能甘心吗?当然不能!
甚至钟雅凤比李浩贤更不甘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丈夫为了工厂付出了多少心血。
李响直指要害,一席话让试图打断他的两人哑口无言。
“我知道这并非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其中牵涉人脉、资金等诸多难题。甚至你们还会担心一旦竞标失败,不仅得罪了人,自己要下岗,更可能影响我未来在圆石镇的发展。”李响一边说着,一边递上自己二模的试卷。
爸妈又不知道试题难度,分数高就行了。尤其是听说全市数学仅两人满分,李浩贤夫妇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你儿子的实力了吧。我将来不会留在圆石镇,更不会局限在香都市,我不想待在你们给我搭建的舒适圈里面腐朽。”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两人相视一眼,忽然有种孩子大了,要挣脱他们的手,飞向远方的感觉。原本因儿子优异成绩而洋溢的喜悦,瞬间被一丝失落取代。
李浩贤摆出家长的架势:“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钟雅凤亦附和道:“你这小子倒教训起我们来了?眼下你高考才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李响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40岁的灵魂让他有些想当然,以为光凭一把嘴就能说服两老。没有意识到才18岁,还活在象牙塔中的李响连参与这种话题的资格都没有。唯有拿出硬实力,才能打动他们,李响对赚钱的欲望越发强烈。
饭点已至,李响本来想显摆一下四十年单身汪生涯练就的厨艺,却被老妈以一身臭汗味为由打发去洗澡。等他洗漱完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佳肴。
糖醋排骨、红烧鸡翅、土豆炖牛腩、白灼九节虾、清蒸桂花鱼、白鸽冬瓜盅——全是他最爱吃的。
面对老母亲的精心准备,李响感动之余又心疼她的辛劳:“妈,这么多我们仨哪吃得完?”
知道儿子是在心痛自己,钟雅凤的鱼尾纹都开心地摆动起来:“这些都是我特意请教医生朋友,为你定制的高考营养菜单。高蛋白、低脂肪,既能强身健体又能提升记忆力。”
她不断往李响碗里夹菜,堆成小山似的,几乎盖住了米饭。李响赶在眼泪流出来前开动,用饭菜和着眼泪一道咽了下去。
餐桌上,李响像游子归家一样和爸妈闲聊,一会儿问候爷爷奶奶的身体,一会儿关心关心他们家里那些亲戚的近况。
一桩桩、一件件尘封的故事被提及,让李响逐渐投入当下18岁的身份,褪去重生后身份落差带来的晦涩,修复错位时空的偏差。
饭毕,李响回到卧室,从床底摸出一个月饼盒,取出一本中国银行的存折。
账户余额显示:18167.49元。
这是他自小学六年级至今积攒的所有压岁钱,也是他目前的全部资产。之前都是存的定期滚存,所以还没有被他败光。
【要是岭南的红包和北方一样厚实,创业的启动资金就有了。】
岭南的红包习俗实诚,百元已是大礼。逢年过节,听见对方给你红包还顺带说小小意思,利利是是,千万别以为他们是在跟你客气,他们真的很可能只是意思意思。2003年春节,李响还收到过好几封1块钱的红包。
他熟练拨通床头座机,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发小王子韦的声音,两人约定晚上九点在诚记大排档相聚。
挂断电话后,李响上网查阅了去年GD省高考标准分换算表及相关资料,研究其变化规律,随后伏案疾书,规划着下一步行动。时间差不多时,他换上人字拖准备出门。
钟雅凤从卧室走出来,给了他三百块钱,说是下周生活费,还叮嘱道:“你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子韦他爸出了事,到时你去买单,别让子韦出钱。”
李响心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还知道他们真正的苦难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