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景渊来到书房的时候,只看见大哥李景明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练字。李景明的打扮颇为古风,布袍木冠,为了方便练字他的袖口处还用一根长布条扎住。
李景明听见李景渊进门的动静,只是眉眼微抬在李景渊的衣着上略作停留就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将李景渊晾在一旁平静的默写着李家的家训。
家训不长,为了方便孩童记忆仅有不到三百字,李景渊到达时李景明就写了一大半,因为李景渊的到达,李景明还加快了默写的速度。
李景明写完将毛笔搭在砚田边上,挥手让研墨的仆人退下。
“听说,你最近和洪帮的人走的很近?”
听着兄长平淡的语气,李景渊没来由的有些害怕。从小到大,越是大事,兄长表现的越沉着,越是小事,兄长通常会严肃处理。究其原因,是大事已经足够给当事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确保不会再犯,小事需要大做文章以让当事人记住。
“大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可信度不高的……”
“哦?是吗?”李景明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只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那还有一个传闻,我要来找你验证验证。”
看着兄长面无表情的神色,李景渊喉结微动,咽了一口口水。
“听说那个建在西郊的阳城工厂,有我们平南侯府的关系,这个传闻,你说到底是真?是假?”李景明说话很慢,说到最后的两个词几乎是一词一顿。
李景渊听着兄长的这个疑问,突然放下心来。这件事情很小,就是阳城工厂的人主动找上门来,送了自己一笔股份,想必没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于是大方的回答道:“当时那个工厂的老板王詹荣找上门来,主动送了我一笔白来的股份,我想着反正工厂一般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就接下了。”
“那你可知阳城工厂排放污水致使西郊防护林凋零之事?那你可知阳城工厂勾结洪帮,驱赶上访记者之事?那你可知……”李景明最后一个问句没有问出来,仅仅是起了一个头就停了下来,“如果我不过问这件事,接下来,你还要让那工厂带着平南侯府的名号闹出什么样的事端?”
“我……此事我并不知情。”李景渊为自己辩驳了一句,“而且左右不过那工厂老板有些小聪明,又能闹出什么祸端?西郊那里可没什么人烟。”
“闹出什么祸端?”李景明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语气中还有止不住的笑意,“跪下。”
看着兄长的笑容,李景渊不敢有一点违抗,立刻跪在了陶瓷地砖上。
“自一统后,为调解工业革命后的污染,我李家主动放弃耕地,拆除工厂,上述退耕还林之策,大力开展生态环境治理,此后一百三十年,我在我李家治下,阳城从重工业污染区一跃成为内郡环境最优城市之一。此为无愧于天意。”
“自玄帝后,凡阳城有天灾人祸之年,我李家事必躬亲,冲刺在抢险救难的第一线,家中烈士遗像,身亡功勋可称无算。此为无愧于朝廷。”
“自李园建立至今,我李家广施善缘,耗金无算,活跃于民生改善的最前线,虽未能消除贫困,但阳州治下,无生存无望,贫困潦倒之人。此为无愧于民生。”
“行事如此,所以有我李家平南侯称号根深蒂固,所以有我李家声望如日中天。”
李景明语气平静,只是话语的内容却不怎么平静。无愧于天意,无愧于朝廷,无愧于民生此为李家家传六百余载的处事根基,也是李家人行事的三条红线。
“来,听完我说的话,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李景明面带笑容,对着跪在地上的三弟说道。
“排污有损环境,此为有愧于天意;耳塞而目滞,此为有愧于朝廷;勾结帮派驱赶记者,此为有愧于民生。”李景渊跪在地上低着头,明白了兄长生气的理由。这三个有愧越说,他的面色越苍白。
“嗯,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一件事,三条全犯了。”李景明鼓掌,用着冷嘲热讽的语气说道,“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犯下如此错误吗?”
“因为那王詹荣瞒上欺下,所以……”
“背家训。”李景明靠在了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是在说……”李景渊有些疑惑,不是在说他犯错的点吗,怎么突然让他背家训。
“我让你背,你背就是了。”李景明没有睁眼,因为靠着椅背的原因,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李景渊跪在地上,开始朗声背诵起李家家训。这家训辗转六百年更改过许多次,但不变的是每位李家子弟,从小就要全篇背诵。
“……居身务期质朴,教子要有义方。勿贪意外之财……”
背到这一句,李景渊突然没了声音,他意识到如果自己谨慎一些,这件事实在是可以避免的错误,但他当时却连着从小背诵的家训都没想起来。
“怎么不继续背了,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吗?”李景明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着跪在红木桌案前的李景渊,“让你去外郡开拓视野,好的没学到,外郡人那套见小利而忘大义,守小节而无大礼的样子倒是学了个清清楚楚。”
看着沉默不语的李景渊,李景明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说说,我李姓世家,何以立身?”
“我以为,是人脉和财富。”李景渊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外郡见闻,还是说了出来。
李景明摇了摇头,有些失望:“果然是外郡那一套,你起来吧。我停掉了你家中所有可支配的财务,等会让管家给你一张存有五万元的银行卡,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大哥,我……”李景渊还想争辩,但看着兄长甚至不睁眼看自己,就明白了一切已成定论,“我走了。”
没有得到兄长的回应,李景渊灰溜溜的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