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乘了出租车,怀里抱着一棵小桃树:桃树上开满了桃花,一根桃枝乌黑。
到学院外面后,付钱下车。
小范围的降雨已经停了。
我拼命地跑向妖怪管理局。
苗珊瑚和室童在一楼等我和饶静的消息,见我回来后,上来给开了门,两个一起问:“饶静呢?”
我讪讪的,没有回答。
可他们看到了我抱着的桃树,而饶静又是桃妖,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说······”
“我有负你们的信任,也对不起饶静。”我五内如煎,非常痛苦,“我没能把她平安带回,只带回了她的本体。”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苗珊瑚迫切想要知道具体的经过。
室童则道:“林越哥,是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你们吗?然后趁机杀掉了饶静姐姐?”
“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清。”分清主次是很重要的,“现在我们要先把这棵桃树种下来,这样有朝一日,饶静才能再度回到我们身边。”
“是!”苗珊瑚和室童认可。
我们来到了妖怪管理局后面的院子,院子不大,光线很好,简单清理了杂草,又到三楼杂物间找来锄头,挖了一个坑。
将桃树种下。
泥土刚刚被雨水沁透,不用浇水。
望着桃树,我们都松了口气。
苗珊瑚和室童这时候才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吧?”
“我和饶静到了南郊一座别墅,那里是妖族的‘之巢’,我们见到了妖族四大首领之一的桐壶雨泽,我向他提出给饶静自由的要求,他居然让我参与一个赌局······”我讲述了赌局的经过和结尾,“本以为只是不成功,不能帮饶静达成心愿,没想到桐壶雨泽却因饶静给苗珊瑚治伤将她定为叛徒,突然转身出手,用手掐住饶静的脖子,将饶静举了起来。”
“饶静就是这样被杀死的?”苗珊瑚心有余悸地说。
“是的。”我当时还在迷朦当中,根本没想到出手阻止,“在临死之际,饶静体内的妖力乱窜,冲出身体,湮没在别墅中。别墅的柱子、地面和墙壁上都绽放了朵朵桃花。饶静变成本体桃树。”
“那也是很凄美的场景。”苗珊瑚叹息,“是她留给人世最后的温馨。”
“桃花妖姐姐太可怜了。”室童呜呜咽咽。
“为了防止桐壶雨泽再做进一步伤害,我抢了桃树,快速赶回来。”至此,我已经说完了所有的经历。
“那以后我们怎么办?”室童应该是针对小桃树说的。
“我眼睁睁看着饶静死在我面前,却什么也没能做,饶静的死和我有很大关系!”我满怀愧疚,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从今往后,我会尽力守护这棵桃树,春夏秋冬里,让它逐渐成长······”
“若不是我们撺掇,也不会有这样的局面,我和室童也有责任,我们两个也会尽全力周全它。”苗珊瑚也表明了心迹。
室童道:“珊瑚姐姐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既然这样,我们一起用心守护,期待奇迹出现的那天。”我说道。
有风吹过,小桃树上面飘落几片花瓣。
······
饶静已经不在,变成了一棵小桃树。
因此在当天晚上,苗珊瑚收拾了她住过的卧室。
卧室里除却简单的衣物外,并无别物,但是在梳妆台抽屉里,苗珊瑚找到了一个类似记事本的东西,那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十余万字,而且扉页还有“少女奇遇记”的题名,乍看上去,很像是初入门庭者写的一部处女作小说。
苗珊瑚来了兴致,坐在床边读起来。
越读越沉醉其中,同时也发现,文字描述的不是虚构故事,而是饶静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段神奇魔幻的往事。
苗珊瑚大声呼喊,喊来了我和室童,我们一起分享文字下的秘密。
或许在此刻,后院里的小桃树有所感应,将花朵朝向那间亮着灯光的卧室。
夏月市的西边有座介子山,每到夜晚十点后,山下会出现一座叫“妖迷”的街市,独属于妖怪和鬼魅等的地方,作为桃花妖而无依无靠的饶静白天游离在人世之外,到了深夜,常常去“妖迷”那里做些营生。
她常常背着背篓,里面装些自制的蜡烛和红纸等,出现在“妖迷”的街市上。
所有的妖怪和鬼魅都可以自由摆摊,但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
那天深夜,她再次前来,左边是卖火腿的黄皮子妖,右边是卖阿胶的驴妖,对面则是一大家子卖面条的土拨鼠,土拨鼠有几十只,占据了至少三四个摊位的地方,忙忙碌碌,煮面,洗碗,招揽客人。
土拨鼠一家很有干劲,因为他们已经积攒了不少钱,很快要在这片地皮上盖一座面馆,彻底在“妖迷”占有一席之地。
饶静在望着对面发呆时,有个戴着昆仑奴面具、身穿黑色风衣的客人走到摊位前:“蜡烛多少钱一根?”
“两元。”饶静答。
“我要买一根。”昆仑奴面具客人递过来一百元。
“这么大一张?我刚开张,没有那么多零钱,我去给你换。”饶静从摊位上拿了一根蜡烛交给对方,然后拿着一百元去了土拨鼠一家的面摊。
饶静换了零钱回来,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昆仑奴面具客人已经将蜡烛点燃,一手拿起,倾斜蜡烛的烛身,让蜡油滴下,而蜡油滴下的地方刚好是昆仑奴面具客人的左手,他左手虎口的地方有两道抓伤,血肉模糊。
“你在干什么?“饶静惊骇。
“大惊小怪,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高温杀菌吗?”昆仑奴面具客人轻笑道,“你肯定没有读过高中!”
“我是妖怪,干嘛要读书!”饶静不依不饶,又道,“想要治疗伤口可以去医院,或者用中药涂抹,甚至还可以用妖力,这种很像‘自残’的方式不可取。”
“说的有道理,但我行事速来喜欢随心所欲。”昆仑奴面具客人道,“刚好看到你在卖蜡烛,我就想到了这最简单的办法——三百只狼妖死在我手,没想到头狼还是不容小觑,在我手上留下了这两道伤痕,需要及时处理。”
“其实,你遇到我是你的幸运,我有更好的治伤办法。”饶静自信满满。
“我真的幸运吗?”昆仑奴面具客人不以为然。
“在我帮助你之前,你先把蜡烛放下。”饶静看到蜡油还在不停滴落,每滴落一次,就好像滴在自己的心头。
“我信你一次。”他把蜡烛扔到了地上。
饶静近前:“请保持平静从容······”
把手轻轻按在昆仑奴面具客人左手受伤的虎口上。
接触的瞬间,饶静的手掌流光溢彩,桃花纷纭。
昆仑奴面具客人但觉伤口处传来绵绵凉意,凉意流遍全身,舒泰不已。
饶静收了手掌,昆仑奴面具客人左手虎口的伤痕已自愈,没有半点伤痕留下。
“你果然有此化腐朽为神奇的妖力!”昆仑奴面具客人震撼不已,“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饶静睁大了眼睛。
“妖族四大首领之一:桐壶雨泽!”他在等着对方的膜拜。
“不太清楚。”饶静涉世不久,接触的妖怪也不多,自然不知道。
桐壶雨泽尴尬不已,咳嗽两下,缓解一下:“不知道也没关系,但你帮了我的忙,我就会报答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饶静,但是不需要你报答。”饶静把找零给对方。
桐壶雨泽看着她递过来的零钱轻蔑一笑:“饶静是吧?我已经记住了,后面的日子准备迎接你的好运吧!”
然后迈步而去。
这就好像一个农村的小姑娘饶静,不经意间给黑手党一号人物两颗糖,然后因为这两颗糖,黑手党的一号人物感动不已,然后向全国范围内的黑手党成员宣布:“以后见着那个叫饶静的土里土气的小姑娘都给我放尊重点,就像见了我的亲闺女一样对待,把你们钱包里的钞票、手上的金戒指、脖子上的珠宝还有开着的保时捷轿车统统都送给她······都是身外之物吗!”
饶静治好桐壶雨泽虎口的伤,这份善缘,给她带来了想也不敢想的回报。
用饶静自己的话说:像是一场美梦,酣畅淋漓。
又到了深夜,“妖迷”鬼市浮现出来,灯火阑珊。
饶静背着背篓,依旧去做营生。
刚刚走进街市,那些迎面遇到的以及在附近摆摊的妖怪就都看过来,然后以非常恭敬的口气说道:“见过饶静大人,欢迎你的到来。”
“我······我可不是大人,只是一个微弱的桃花妖。”饶静局促不安,毕竟她从当初的桃树到成妖,再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礼遇。
“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他们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在‘妖迷’拥有自己的铺子了。”
“自己的铺子?”饶静觉得他们言过其实。
“妖迷”里的地皮都是免费的,只要能够买得起建筑材料,就可以在任何一块空白地皮上建立铺子。
饶静积攒了有两万块,可还远远不够。
饶静在困惑不解里走向了街市深处,并慢慢来至以前常摆摊的地方,那里依旧空空荡荡,经常在相邻地方摆摊的妖怪也还未来,不过对面的摊位上已经建立一座三层的小楼,一楼和二楼是铺面,三楼则是住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饶静开始替土拨鼠妖一家高兴:“好厉害,他们终于攒够了钱,建起自己的铺子。”
饶静望着铺子发呆,铺子上方正挂着一轮明月。
饶静素面朝天,却白如皓月。
眼眸成了夜空里的星子。
就在这时,戴着厨师帽作为土拨鼠妖家族的大家长从旁边急匆匆跑了过来,来到饶静面前后就一下子跪倒在地:“饶静大人,请你发发慈悲吧,请你发发慈悲吧!”
“你这是干什么?”饶静想要把对方扶起,“别这样。”
奈何对方死死抓住饶静的裤管,不停磕头:“请发发慈悲吧,不要占了我们的地皮。”
“我没有占呀,我连建筑材料都买不起······”饶静想到刚刚来时那些妖怪说的“好消息”,也想起桐壶雨泽说过的话,“莫非是他安排的。”
土拨鼠妖大家长继续恳求:“饶静姑娘,只要你不占我们的地皮,我们一族会永远感激你的恩德。”
然后又跑出许多土拨鼠,或戴着厨师帽,或系着围裙,还有抱着好几个小土拨鼠的,大约是土拨鼠妖家族的全部。
他们围在饶静身边,也跪了下去。
“发发慈悲吧。”一起恳求着。
饶静一来她没有拥有铺子的愿望或野心,二来也不忍心毁掉一个家族的梦,于是当时说道:“你们放心,这家铺子我不会要的,它会回到你们的手里。”
土拨鼠妖大家长抬起头,惊奇地问道:“你说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让我形神俱灭。”饶静发下誓言。
土拨鼠妖大家长:“饶静姑娘,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如果这样,我们就会为你在铺子里立下长生牌位,我们土拨鼠妖一族世世代代供奉。”
这位大家长感动的一塌糊涂,其他土拨鼠妖则是泪流满面。
这样的场景实在比偶像见面会还要热烈。
看着土拨鼠妖一族离开,齐刷刷站在铺子外面观望,饶静的内心才稍稍平复。
“他们这些妖怪,就是贪心,饶静大人可不要被他们糊弄了!”
说话的是个穿牛仔外套的年轻男子。
他身边跟着个少女,一个孩童,另外则是数只帝江,这些帝江用翅膀举着个招牌。
招牌上写着:静大人杂货铺。
男子是鲍鲸,女子和孩童则是白灵和白溪,他们听从桐壶雨泽大人的命令,买了建筑材料,给饶静盖铺子,偏偏选中了土拨鼠妖一家青睐的地方。
“土拨鼠妖一家很好的,他们那么努力上进,我可不忍心看他们难过。”饶静不以为然,“我只是卖些蜡烛等杂货,不需要铺子。”
“不求上进,还是随遇而安。”白灵歪着脑袋。
“都无所谓。”饶静云淡风轻的样子,“每天活着就很好。”
“你的妖生态度很不错。”白灵啧啧称奇,“但作为女子,还是需要一座房子,最起码可以遮风挡雨。”
“我是桃花妖,任何大山都是我的家。”饶静开始说问题的实质,“我知道盖铺子的事你们也是听命于桐壶雨泽大人,但铺子既然送给我,我想我也有自由把它送给别人吧?”
鲍鲸、白灵和白溪相互看看,不再怀疑饶静的决心。
鲍鲸盯着饶静:“你真打算这样做?赠予别人。”
“是的。”饶静回答的坚决。
“······”鲍鲸挠挠脸。不知该说什么。
旁边的几只举招牌的帝江说道:“招牌还要放上去吗?”
“人家压根都不想要铺子,还放什么招牌。”鲍鲸“咚”地一下,给了招牌一拳,“带回去吧。”
白灵从身上取出铺子的钥匙,交给饶静:“这是大人的报答,让我们转交给你,我们不敢违背,至于你是否把铺子赠予别人,大人和我们都无权过问。”
“谢谢。”饶静接过了钥匙。
鲍鲸等走后,饶静来到那些土拨鼠妖后面,喊了一句:“土拨鼠妖大家长。”
那位大家长回头,走到饶静面前:“什么事?”
“给你铺子呀。”饶静把钥匙放在他手里,“从今以后,这座铺子就属于你们了。”
“······”土拨鼠妖大家长感动道,“我们会为你立长生牌位。”
然后跪倒下去。
其他土拨鼠妖也都纷纷效仿。
饶静秉承好人做到底的原则,还从自身本体上分出棵桃树,在土拨鼠妖一家的见证下,将之种在了铺子外面,以妖力让其瞬间开满桃花。
······
鲍鲸、白灵和白溪带着帝江们回去,如实向桐壶雨泽禀报了饶静收下铺子以及要把铺子赠予土拨鼠妖一家的事。
桐壶雨泽道:“继续以不同的方式来报偿她!”
他们给饶静送了很多金银之物。
也送了名贵的车子和包包。
甚至还在夏月市给饶静准备了一套房子,房子里囚禁着几名人类的帅小伙,其中之一还是影视圈当红小生。
饶静都没有接受。
但是一张在妖族所开的酒店和饭馆以及超市可以随便用的金卡打动了饶静的心——这张金卡也成为饶静唯一收下给自己的礼物。
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饶静改变了,朴素纯洁的内心正在被贪婪等不好的品性侵占······
饶静最后加入了桐壶雨泽所在的妖族组织,渐渐沦落成为爪牙,做下许多针对神域人和其他妖怪的恶事。
死亡的结局也已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