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兰府的门,孟云志哼着小曲就溜达回了自己的粮店,元宝正在忙着整理货筐。
孟云志坐下后环顾四周,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粮店也挺安逸。
远离当初在江南集团的尔虞我诈,灯火通明。
想着想着,孟云志进入了梦境,梦中,他再次梦到了那个忧郁的男人,就在匕首即将插进他心脏的前一刻,孟云志被晃醒。
孙熙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店内,坐在椅子上看着孟云志睡觉,满脸笑意。
孟云志赶紧擦了擦口水,狼狈不堪地收拾起桌子。
孙熙白拉住孟云志:“孟老板,听说,你今天去兰记了?”
“消息挺灵通啊。元宝,是你出卖我的?”
元宝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一下把孟云志搞蒙了。
孙熙白揪住孟云志的脸一边捏一边嗔怪:“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明天就是宗族会了,你到底准备的怎么样了啊?要是你被赶出我们家,那我看你去哪栖身。”
见孙熙白真为自己着急,孟云志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扶孙熙白坐下,笑盈盈说道:“你等着,不出一炷香功夫,也有可能两炷,有人会来给我们送钱的。”
“有时候,我真的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孟云志此时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对了,以前的我是。。。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孙熙白叹了口气:“你孟家家道中落,我们从小就相识,但自从你家中变故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后来父亲执意要让你入赘我孙家,意在全了先人结累世之亲的祖训。
你却一直窝窝囊囊,呆头呆脑,屡次被家族中人排挤,我父亲为了让你有个交代,就派你来看这个铺子。不过现在我感觉你变了好多,好像又变回小时候的聪明样了。”
孟云志听完,对自己这个肉身的前半生也差不多有了轮廓。
二人聊着聊着,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兰曲九拜会孟老板。”
“兰曲九?他来干什么?你得罪他了?”孙熙白一听兰记的大老板亲自到来,心中骇然,生怕孟云志在宗族会前闯下大祸。
见此情形,孟云志安慰孙熙白:“娘子安坐,一切有我照应。”
“谁是你娘子。。。”孙熙白红着脸小声嘟囔。
也不知孟云志是否听见,他端坐身段,大声说道:“元宝,请兰老板。”
此时,孙记粮铺的店门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水泄不通。
百加县谁不知道,这兰记一手遮天,兰记背后的盐会更是横行江湖,孙记粮铺店面狭小破旧,但背后是帝国两大富豪之一的孙凤心。
盐会与孙凤心一向没有往来,兰记跟孙记更是不对付。
现如今兰记的大老板兰曲九亲自来拜见孙记的小掌柜孟云志,这可是天下奇闻。
孟云志将兰曲九迎进来后,发现背后跟着一脸忿恨的兰豪,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
“元宝,给兰老板和兰公子看茶。”
兰曲九强堆笑脸,结结巴巴地说:“孟老板,您上午提的条件,确实苛刻,但思索再三,我也能接受,还请您高抬贵手,助我度过这一关?”
说完,兰曲九拿出了一张契约放在孟云志面前。
孙熙白好奇,拿过契约,上面写着:今有百加县孙记粮铺掌柜孟云志与京都兰记粮号兰曲九定约,兰记粮号之一应车马运输,物流交通均由孙记粮铺负责,立约日起,兰曲九及宗族占兰记粮号股本十之七成,孙记粮铺孟云志占兰记粮号股本十之三成。此约,立约人-兰曲九,孟云志,监约人,员外吕立。
这天降的好事?孙熙白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向孟云志,孟云志却面无表情。
兰曲九明白,咬了咬牙,对兰豪说道:“跪下,给孟夫人道歉。”
兰豪万般不情愿,愤怒地盯着孟云志,最后犟不过父亲的要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嗫嚅:“对不起,孟夫人,之前是我失礼,还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一跪,整个百加县一片哗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目瞪口呆,片刻,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与喝彩。
兰曲九与兰豪面如重枣,孟云志走到门口示意门外的人安静。
接着转身对兰豪说道:“兰豪,我不管你以前什么样,对别人什么样,我要你知道,今天你跪下了,我救你们兰家一命,但是别再想着坑蒙拐骗,为了给你长点记性,回去赶紧把从地下钱庄借的钱还了,不然,他们的手段我可不知道。”
“。。。”这番话一出,一片哗然。
兰曲九听说兰豪从地下钱庄借的钱,也是大吃一惊,碍于人多,不便发作。
孟云志来到门外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承蒙各位来捧场,今日之事,只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今后我孙记粮铺入股兰记,也算是强强联手,还希望各位给我们时间,让我们还各位一个物美价廉的生活!”
一番话说完,围观人群一片喝彩。
人群中的孟云志此时在孙熙白眼中如此耀眼。
转天到了宗族会的现场。
孟云志穿着孙熙白亲手做的外袍,来到了百加县与京都之间一片密林中的孙府。
宗族会在孙家的祠堂举行,到会的都是孙凤心一支的直系。
作为赘婿,孟云志只能坐在祠堂最后面的不起眼的角落。
“哎,这些人都是孙家的长辈?”他本能想喊过身边的元宝询问,才发现元宝被拦在了门口,不能参与宗族会。
终于,孙凤心衣着简朴地在孙熙白的陪同下出现。
祠堂内众人都站了起来,与孙凤心一起给孙家祖先上香叩拜。
行礼完毕,孙凤心说道:“蒙孙家祖先庇佑,今年平安无事,今日宗族会,各家各房如有疑难矛盾,尽可提出。”
“噗嗤。”孟云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刹那间,大家都安静下来,顺着笑声看向了孟云志。
孙熙白忍不住白了孟云志一眼,千叮咛万嘱咐,这个显眼包还是给自己丢人了。
坐在孙凤心右手边的一个拄杖老太太,高声斥责:“放肆,今日宗族会是庄严之地,谁允许你调笑喧哗。”
孟云志一听,瞬间来了脾气,从后面一路挤到中央,说道:“我何曾调笑喧哗?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你就要说我喧哗?那我要是放个屁,你还能将我满门抄斩不成?”
见老太太堵得哑口无言,孙凤心猛一拍桌子:“胡闹!谁允许你与长辈顶嘴?给我滚回去。”
孙熙白觉得气氛异常紧张,便出来打圆场:“父亲息怒,孟云志昨日染了风寒,今天打喷嚏也是正常。”
“既然你的夫人为你解围,我暂且不为难你。你先站下。”孙凤心叫住要回位的孟云志。
“你既然来了,正好,多日前,我去你的粮铺会账,你说让我给你宽限几日,今日宗族会期限已到,把你的账本交上来,我们大伙都要过目。”
孟云志一听,这老泰山跟自己来真的,于是老老实实将账本放到孙凤心面前。
孙凤心与几位长辈共同看完后,厉声喝问:“孟云志,几日前我与你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小婿谨记。”
“你这账本上,到现在还是亏空,按约定,只能将你逐出我孙家。你可明白?”
“小婿明白。”
“那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孙凤心言语中难掩失望。
“我看,这种废物女婿赶紧逐出孙家,免得败坏我们孙家的名声。”刚才的老太太得理不饶人。
孟云志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从袖管中拿出与兰记的入股契约,亮与众人。
孙熙白当然知道一切,此时轻轻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
孙家众位来回传看这份入股契约,孟云志笑道:“各位可以看清楚,这份契约上有兰记大掌柜兰曲九的私押和兰记自己的官刻。兰记的三成买卖,我想,够我扭亏为盈了吧?”
刚才那位咄咄逼人的老太太似乎仍不甘心:“你这赘婿,用了什么手段得到这个契约?不会是伪造的吧?”
孟云志此时已经不想再客气,于是猛地转头,冷冷说道:“你是孙家长辈,我对你才一再好言忍让,现如今真凭实据契约在此,你还敢诬陷我伪造。当心我上申官府,将你就地拿问。”
老太太被孟云志的冷酷寒意逼退当场,但死鸭子嘴硬,仍不甘心:“那你当众说出来,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呵呵,我孟云志的手段,岂是你这种老腐朽能懂?我告诉你,别说是兰记三成生意,就是整个兰记,如果我想要,也分分钟让他姓了孙。”
“好了。”孙凤心再次出来打了圆场:“各位,孟云志的这份契约,应该都看过了,真迹无疑,兰记靠着盐会,与我们孙家在粮食生意上互不相让,今日既然孟云志立了这一头功,我想,应该没人再质疑他当我孙凤心的女婿了吧?”
孙凤心的地位着实高,一番话下来,众人连连点头,连刚才说话的老太太也不再言语。
“希望你不要居功自傲,而且,兰记背后的盐会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所以你要慎之又慎。”孙凤心对待孟云志的态度转圜之快,让孙熙白都咋舌。
争当孟云志觉得事情都结束的时候,孙凤心的一个决定让整个宗族会的气氛进入了高潮。
“我们孙家与孟家世代交好,结累世之亲,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如今孟云志作为孟家后人,一直是我孙家赘婿,今日,我决定孟云志不再是我孙家的赘婿!”
“什么?!”孟云志与孙熙白都如同被一道闪电打过。
下面议论纷纷,老太太更是得意忘形地斜眼瞥着孟云志。
“父亲!你怎么!”孙熙白刚要说话却被孙凤心拦住。
“从今往后,小女孙熙白正式成为孟夫人,孟云志自立孟家门户,重振家声,希望你们能够为孟家开枝散叶,永续香火!”
孟云志听到这里,如同大梦一场,门外,元宝大喊一声:“好!”吓到祠堂内的众人。
孙凤心却是不恼,也是抿嘴点头,面带笑意。
孟云志呆立片刻,立马冲上前跪拜孙凤心,还与孙凤心握手,这个礼节搞得孙凤心莫名其妙,不过却觉得这个赘婿很有意思。
握手这个动作被孙熙白看得真切,她原本微笑的脸却慢慢平静下来。
等她回过神来,孟云志已经高歌起了《沧海一声笑》。
整个宗族会好不热闹。
其他人议论纷纷:“这个赘婿没想到还有点乐理天赋,整首曲子沿用宫商角徵羽五音,却变化多样,豪气纵横,不错,不错。”
唱完一曲,孟云志来到孙熙白身边,刚要牵起孙熙白的手,孙熙白却微笑着说:“这首曲挺好,只不过,你把黄老先生的作品窃为己有,不合适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孟云志听闻自己的“孟夫人”的话,手中茶杯掉落在地。
“我,是你的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