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名弟子与其他人明显不同,第一,他们敢于质疑黄庆云的药方和敛财手段;第二,他们称呼黄庆云为师叔,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叫师傅。
重明和李玄浪刚刚跟了几步,就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两名年轻弟子的身侧,各跟着一名身强力壮的护院,这是其他弟子没有的待遇。
双方彼此之间的眼神,却是相看两厌。
于是四个人在前面走,两个人在后面跟,沿着一条小路,大约走了两刻钟,便到了竹林深处的一座僻静院子面前。
院子不算大,和严虎家的竹楼面积相仿,院门外竟然也站着两个护院。
等到两个弟子进入院内,新来的护院站在了门外,原本守门的护院则有说有笑地离开,明显是换班。
“我翻墙去院子里面看看,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重明和李玄浪在竹林中藏匿着身形,轻功出色的重明三两下就又翻到了墙头上,仔细观看着院内的布局。
围墙内种着两亩草药,屋顶上和房檐下也各自挂着晒干的药材,一个头发花白,躬身驼背的老人正拿着锄头,除着杂草。
“师傅,我们回来了。”
两名弟子卸下书箱,一人接过老者手中的锄头,在药田里锄起了杂草,另外一人则搀扶着老者坐到了房屋前面的台阶上。
重明这时才看清老人的模样,脸上皱纹密布,沟壑纵横,嘴唇苍白开裂,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
“师傅,我给您端碗水。”
徒弟也明显注意老人的状态,进屋用瓷碗端出满满一碗清水出来。
老人缓了半天,才接过碗来,问道:“这一个月来,师叔教你们什么了,可需要为师指点?”
药田里、老人身边,两个徒弟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师傅,师叔教的东西,您教不了我们。”
“正常,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庆云在医术上是有天赋的。”说罢,老人举碗喝水。
站在老人身边的弟子蹲在前者脚边,悲愤的几乎要哭出来:“师叔他教的是开假方,卖假药,赚真金白银的手段,师傅您医者仁心,怎么会这些手段。”
“什么?你和为师仔细说说。”
老人手中的瓷碗砸在了地上,清水四溢,两个徒弟把黄庆云的养生之道、开药方的原则、卖假药的手段向师傅倾诉。
老者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脚一蹬,倒在了台阶上。
“师傅!”“师傅,别吓徒儿。”
两个徒弟到底是学医的,为师傅把了脉,去屋里取了银针,正要施针,却忽然见到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降,握着了老人粗糙的手。
重明此时当然顾不得什么因果业障,将一股灵力渡入老人体内,帮助老者舒缓体内涌动翻覆的气血,老者也随之缓缓睁眼。
两个徒弟正要开口询问少年的身份,院门已经大开,两个护院闻声而来。
“怎么回事,这老头怎么了?嗯,你是何人,敢跑到黄大官人的禁地来?”
“扶好你们师傅。”
重明让徒弟扶住老者,便起身直面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
两个壮汉咄咄逼人:“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小身板,大爷我三拳就能给你打死。”
重明也懒得废话,抬手两个巴掌,将五根鲜红的手指印在了两人脸上,又是两脚直接把两个护院踹出了院门。
两个护院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即就要往外跑,重明在院子里凌空一抓,一股无形吸力便从身后传来。
“救命,有鬼啊!”
两个人趴在地上,手指用力的抓着泥土,却无济于事,身体稳稳地向着院子里面移动,只是各自抓出十条沟壑来。
李玄浪听到动静也连忙跑到了院子里面,等看清形势之后,微微叹气:“你用拳脚功夫教训他们也就是了,何必要用灵力,平增业障。”
从宝芝堂走了一趟,重明的心情就跌落在了谷底,一股郁闷之气在胸口淤积,正愁没人撒气。
什么因果业障,重明此时也懒得顾那许多,冷声开口:“修道,修的便是一个道心通明,念头通达。”
“老实去墙边蹲着,等我叫你问话再过来。”重明又是一声轻喝,把两个护院赶到了墙角。
“是是是,大仙,小的老实蹲着。”
“两位道长是?”老人此时还有些虚弱,在徒弟的搀扶下向重明和李玄浪询问。
“在下重明,那位叫李玄浪,我们是下山游历的道士,在紫竹镇中遇到了宝芝堂医药昂贵之事,所以暗中调查,找到了老先生这里。”
等到重明介绍完,老人招呼着二人进到屋内,围在桌前,倒了茶水,叹息道。
“要管宝芝堂的事情可不简单,两位道长是有真本事在身,可也要知晓,黄庆云有个哥哥在县里面做大官,只怕官家管不得他,有个弟弟在名门仙府修炼,也不惧怕仙魔手段。”
重明一拍桌子,怒道:“所以他才敢如此嚣张,老先生你放心,我们自有手段。”
老人又是一声叹息,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黄老太公在世时,有两个徒弟,大徒弟便是重明现在见到的老者秦安仁;二徒弟则是老太公自己的儿子黄庆云。
“师傅在世的时候,宝芝堂已经是传了八代的医药世家,口碑极好,我那个师弟年轻的时候,也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可师傅死后,一切都变了。
师傅本是让我接管宝芝堂,说师弟本事不够,让他跟着我再学十年,才能再立门户,招收门徒。
可我那个师弟自从又一次从星森采药回来,就性情大变,开始广招门徒,谋划着把我赶出宝芝堂。
他本是师傅的徒弟,我怎么会和他争夺家业,于是带着两个徒弟搬到了镇东口,重新开了一家医庐。谁能想到他竟然不依不饶,非要让我回去帮他问诊看病,教导徒弟。
倘若真的只是看病教徒也就罢了,他偏偏钻研出许多赚钱的路子。”
说到这里,秦安仁拉着重明的手,表情痛苦,颤抖着说道:“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手段。
拉了许多富商巨贾,借了几万两银子,然后用这笔钱把竹海县其他的大夫和郎中全部排挤出去,垄断了宜宾府的药材生意。
百姓们要看病买药,便只能找宝芝堂一家,他再哄抬药价,很快便把那几万两银子还清,而且还在其他地方继续开分店,用他的话说,这叫赢家通吃。
一般的郎中和药房,哪里经得起他的威逼利诱,很快就关了门,渐渐的宝芝堂分店越开越多,利润也越来越大。”
李玄浪若有所思:“这黄大官人倒是有些经商的头脑!”
“可我们是医生,医生是治病救人的,银钱养家糊口够用就可以,可他已经完全本末倒置,打着医药的幌子,大把大把的赚钱!”
秦安仁老爷子也是愤怒的拍了拍桌子,继续说道:“看病救人和做倒卖的生意不一样,倒是和厨师、铁匠这些手艺人很像。
师傅他老人家医术通神,一生也不过教了两个徒弟,现在宝芝堂那些坐堂大夫,不过是跟着我学了几年,急于求成,得到了一些皮毛,挂着宝芝堂的招牌去其他地方行医,怎么看得好病。
不一样的是,那些厨子和铁匠开了分店,手艺不好,百姓自然是张口就骂,绝不给你买单。但我们这行不一样啊,哪个平民百姓敢在医药上挑拣,那可是自己的命啊!
于是我那个师弟,便做着人命的买卖,成了现在家财万贯的黄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