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山门,四月十八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重明一觉醒来,正要去御风台集合,传信符中却忽然涌出一段光影,浮现半空。
原本的文字是:
四月十八日,授课内容:学习剑道修行基础知识。授课者:元神长老独孤尘,地点:葬剑坟。
现在却变成了:
四月十八日,授课内容:打扫蜀山故道,授课者:首席弟子方木,地点:山门前。
等重明走出德馨小院,与李玄浪等人汇合后,众人手中的传信符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莫非是独孤长老有事外出,临时换了课表。”
众人倒也没有纠结太多,传信符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上课便是。
成群结队来到山门前,却不见方木,等待他们的是扛着扫把和铁锹的马尘。
“诶,方木师兄呢?”阿苏木问道。
“方木是师兄,我就不是师兄吗?我入门比他还早嘞!”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地上的各种工具说道:“扫地还需要首席弟子来教吗?老夫我来教就行了!”
“是,马尘师兄。”阿苏木立刻给马尘恭恭敬敬行了个道礼,逗得后者哈哈大笑。
“独孤长老今日有事,无暇为众人讲课,所以和后面的课程换了换,拿上工具走吧,莫要小看打扫故道这门课。”
重明也是看得一顿乐,分身跑来说本尊今日有事,无法讲课。
真不知道独孤尘是玩得哪一出。
马尘带着众弟子,沿着山门的阶梯往下走,一边和众弟子说道:“蜀山是仙修起源之地,彼时可没有什么御风台和飞舟,先辈也不会御剑,是硬生生从山脚爬到山顶上来的。”
出了山门,云雾似乎就在脚下,这阶梯异常陡峭,几乎和悬崖无异。
不过众弟子在日前去百尺楼时,已经走过这一段天梯,倒也不算太害怕。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下到了一处分叉路口,马尘转身,指向另一边的绝壁说道:“那天你们去百尺楼走的就是这条路,我们再往下就到蜀山故道了。”
马尘手捏道诀,对着刚刚走过的天梯遥遥一指:“风咒!”
顿时狂风席卷,将雾气和白云吹散,没有了云雾遮挡视线,众人再看向天梯时,只觉一眼看不到头,这道阶梯好似真的伸到天上一般。
马尘说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蜀山剑经》正是我蜀山开宗立派的剑术,蜀山故道上每一处险地都代表着一招剑术。”
众人再回过头来时,却猛地一惊,脚下的云雾被狂风刮走,露出了山道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救命!”李玄浪一个踉跄,差点跌入山下,被重明一把拉住。
“走,这条栈道已经其他弟子被打扫出来了,我们去要顺着这里下去。”
马尘领着头,踏上绝壁边缘的狭窄栈道,栈道是木板连接,铁索勾连,众弟子颤颤巍巍走上栈道,往木板间的缝隙轻轻扫一眼,脚下仿佛是另一个张开巨口的虚空世界,涌着幽幽寒意。
“喂,你别抖啊,我害怕。”
“我没抖,是栈道在抖!”
李玄浪忍不住的腿抖,他一抖,整条栈道都抖了起来,连带着其他人也害怕得抖了起来,于是整条栈道抖得更厉害了。
众人纷纷匍匐在栈道上,竟然整个队伍都不能前进。
马尘走在最前面,回头看着众人,抚着花白的胡子,幸灾乐祸。
人群中,唯有重明在这条如水蛇摆动的栈道上来去自如,悠哉悠哉走到了马尘面前,问道:“老马,你这是故意锻炼他们?”
马尘点点头,大声喊道:“去百尺楼的路可比这条险的多,你们好好想想,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怕,这个时候却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渐渐地,四周的云雾再次聚拢,拖住了这条悬空的栈道,众人才慢慢爬了起来。
马尘哈哈大笑:“为何你们此时又敢于往前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再从脚下望,却是看不到那无底深渊,只有白云缭绕。
“当然是你们的眼睛欺骗了你们,所见岂是真,幻境亦非虚。究竟是外界产生了变化还是你们产生了幻觉?此谓境由心生!”
马尘剑指一并,又用风咒将云雾吹散,这次再踏上栈道,众人虽然仍心有余悸,往前走上一段后,便不再害怕,如履平地。
片刻之后,到了一处山腰上石台,四周有人为的栏杆和石桌、石凳,石台往下有多条分叉的山道,这些山道相比栈道要宽阔了许多,只是有不少土堆和碎石挡住了去路。
“好了,大家拿工具打扫蜀山故道吧。”
云雾缭绕石台上,马尘直接躺在石桌上,以手杵头,指挥着众人干活。
“将山石和积土清扫到山下即可,这条蜀山故道荒废多年,倒也不用担心会砸到人。”
重明干活干的起劲,搬完一块石头,却忽然看到了山道一侧,青苔和藤蔓密布的石壁上似乎有刀凿斧刻的痕迹。
重明走近,扒开藤蔓一看,是一行刻在石壁上的小字。
“修行之路,大道争锋。”
锋芒扑面而来,重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这一面绝壁上刻满了大小字迹不一的文字。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重明被文字吸引,沿着山道往上走,回到了马尘歇脚的石台,一侧绝壁上赫然铭刻着一篇千古文章。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重明轻轻念着,马尘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前者的肩膀,问道:“知道这篇文章吧?”
“大名鼎鼎的《出师表》,我怎么会不知道?诸葛武侯受汉昭烈帝托孤,北伐中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事迹巴蜀家喻户晓。”重明回答道。
马尘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山壁的下角,抚摸着一段石壁,发出声声叹息。
重明好奇跟上,却见恢宏的出师表下,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大荒一战,昔人远去。
烽火平息十余年,天下太平,万民凋敝!
弟子受教于祖师曰:见苍生疾苦而无动于衷者,有负蜀山巍峨,愧对大河浩瀚。
今日弟子封闭宗门,孤身仗剑下山,修身持道,虽死无悔。
功成归蜀道,再续出师表。承平九年三月十二日,靖天刑留字。”
“承平九年,八百年前?”
重明微微皱眉,现在已经是承平七百九十二年。
这些文字笨拙而坚定,经历数百年风吹雨打而依然鲜明。
“老马,你见过靖掌门吗?”重明忽然发问。
马尘的目光望向蜀山山门,眼中带着隐隐的忧虑:“当然见过。”
山门,孤独尘端坐在太清殿中,闭目养神,良久,他忽然起身,走到殿外,目光投向蜀山封剑之地——葬剑坟。
百尺楼上,明心岛中,诸葛生和南宫清的心神同样盯着这片折戟沉沙的荒土。
成千上万把长剑插在葬剑坟中,一口剑匣立在万剑中央,司徒玖站在剑匣之上,闭目养神。
万千仙剑忽然颤鸣,司徒玖忽地睁眼,咧嘴一笑:“老头子,恭喜出关!”
说罢,剑匣开合,九口仙剑冲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