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耗子没找到,《地宫图解》倒有一份。
“前世”的秦川大地上,就有一处因地宫藏宝而闻名世界的国家5A级旅游景区、佛教圣地——扶风法门寺。
在87年佛塔施工现场意外发现地宫入口之前,这里就曾多次传出“地宫宝藏”的传闻,39年“青蛇护宝”、66年“英魂佛掌”、81年的“雷劈佛塔”...
野史传闻满天飞,无处不彰显着“地宫”的诡异。
千禧年后网络上逐渐兴起的“盗墓文学”,更是给“地宫”这一词汇披上了更为神秘、诡谲的面纱。
忽明忽暗的蜡烛、昏暗静谧的地下、杀机四伏的机关、古人遗留的智慧、富可敌国的宝藏...
陈建南激灵灵打个冷颤,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其实站在古玩行的角度,“地宫”无非常用于两种情况——陵寝和佛塔。
前者的典型代表譬如秦陵地宫、明陵地宫,常作为帝王陵寝或贵族坟墓中安放死者棺椁的地方。
后者更不用说,参见扶风法门寺,常用来存放高僧舍利、法器等物品,当然在陈建南看来,更适合藏匿动辄就拥有上千亩“佛田”的寺院私产。
北顶娘娘庙供奉的是碧霞元君、天仙娘娘、送子娘娘等道教神祗,无疑是一座道教宫观,怎么也会有地宫?
难道是自己的理解太过狭隘了?
挠破头皮,陈建南也只模糊的想起,“前世”参观全真一脉三大祖庭之一的重阳宫时,饶有兴趣的听人讲起过“活死人墓”下面有地宫,就这还是因为“查老爷子”的缘故。
“怕啥!说到底不就是一间地下室么?!”
“‘前世’四九城什么时候缺过地下室?‘前世’四九城的地下室什么时候缺过人住...呃...”
陈建南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开始仔细研究手里的这卷《北顶娘娘庙地宫图解》。
然后,他发现自己没看懂。
看不出材质的长条匣子很高端、真·牛皮纸很高端、卷右的署名也很高端...唯独里面的内容,粗糙的让陈建南想破口大骂。
这么精细的装裹材质,神神秘秘的藏匿地点,就为了保护画卷上那几笔乱七八糟的粗线条?
努力回忆着从北顶娘娘庙最后一进院落往里走的建筑布局,陈建南试图用自己的理解对照上牛皮纸卷上的线条图案,五分钟后,陈建南果断放弃...
基础信息太少,实在无能为力。
虽然还谈不上“无字天书”,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图例参照,自己就算是连蒙带猜,单凭已经被改造成北顶铸造厂的遗留格局只能说大海捞针。
更何况,自己现在是以“嫌疑人”的身份勉强算是“混”了进来,情况特殊一路上低眉顺眼的,就连被改造后的现有格局都分不清楚呢...
如果能有一份北顶娘娘庙早期的建筑图纸,或者一个类似于庙祝身份的老人手把手给自己画上一份老图样儿...
陈建南有点心灰意冷,自己是来寻求“金丹异动”原因的,不是来“解谜”的!而且调查异动原因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种感觉很不爽,入宝山而空手归,得图纸却看不懂,就像太监逛青楼...
等等!
太监?
陈建南猛然想起那个日光和煦的下午: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藏蓝色衣裤,手里颤颤巍巍拄着拐,就这么半弓着腰身,出现在自己面前。
“建南,喊孙爷爷。”
“包哈局知道不?”
“四九城正乱的那些年,你师父有一次遇到仇家,逃到广化寺后门晕死过去,还是这位孙执事发现的早,背到庙里,跟主持师傅精心伺候,才养回一条命来。”
...
记忆画面停留在顾文华担心他瞧不起师父的救命恩人,面色郑重的叮嘱他时。
“那位孙执事...政府每月还给补助16元的生活费...孙执事就是主动向政府申请,在宗教协会底下,负责联络寺庙管理工作...”
或许,不是没有机会!
隐约抓住一条可能的线索,陈建南重新振作起来,被关在“小黑屋”里,也没办法推测时间,只得将图解往长条匣子一装,重新扔进空间里,悻悻然开始“打扫战场”。
别的东西还好说,无非是照搬原样,重新归位。
打碎的地板砖,尽量挑拣着大块,勉强虚落落的重新遮盖住洞口,小点儿的砖块碎屑就直接“回填”进洞里。
唯独缺了一条“腿”的床铺让陈建南发了愁。
可千万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给自己安上一顶“破坏公共财产”的罪名,这谁受得了啊!
一张旧木板床,应该不至于吧?
胡思乱想着,陈建南铆足力气挪过一个石头墩子来,重新摸出两块碎地板砖垫上,这张床勉强又可以容他栖身了。
一通忙活下来,重新躺下的陈建南只觉得有些饿了,想起昨晚上北顶铸造厂保卫科的工作人员拿给自己的两块大窝头,就着凉透了的炒合菜,吃的还剩下半块,自己当时随手就揣外衣兜里了。
结果往胸口一摸,陈建南猛然发现兜里只剩下几块碎皮渣子,这才恍然大悟,为何那只黑皮耗子会趴在自己胸口!
感情是闻着味儿来吃夜宵啊!
哭笑不得的陈建南重新抖楞抖楞外套兜里的碎渣子,饿着肚子、盼着天亮。
就盼着明天一早,这边能尽快联系上自己的工作单位,在街道上丢人就丢人吧,就算挨师父、师叔一顿臭骂,也好过在人生地不熟的北顶铸造厂被关“小黑屋”吧?
自己空间里毕竟还存着两千斤的粮食,风波平息之后偷偷摸摸的分批次拿出来,总能将功补过,让师父、师叔熄火吧?
又担心起万一联络不上,自己师父可能想不起来,顾师叔可精明着呢,该不会寻着自己之前言语里的漏洞去南锣找文瑛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乏意再度席卷而来。
倒不是陈建南身体素质差,金丹虽然潜移默化的增强着他的体魄和精神,但昨天一来一回上百里路骑下来,正常人谁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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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起来!”
陈建南被粗暴的推搡出鼓楼,甚至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往前扑个趔趄,差点儿甩个狗啃泥。
一脸懵逼的陈建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个“噩梦”,可惜屁股上的痛感让他意识到这很真实。
为何会这样?
昨天自己就算有举报“形迹可疑”,可勉勉强强也能自圆其说,除了蹲暖气片儿确实遭罪之外,后来的待遇相较于当时审讯室里那几个“流氓”,简直是天壤之别。
又有窝头剩菜,又是鼓楼“单间”,怎么看自己也不至于睡一觉起来就被人粗暴对待吧?
只能模模糊糊的揣测事情一定在某个环节出了纰漏或者变化,但具体哪里还不得而知,陈建南不断的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候保持头脑的冷静是第一位的。
还是昨天那间审讯室,不同的是,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对面的问询人员多了一个黑脸汉子。
眼神何其锐利,一句话没说,陈建南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人看透了。
努力保持着平静“瞪”回去,没想到对方竟然笑了笑,虽然一闪而逝,但陈建南发誓那绝对不是什么“和善”的笑容。
“姓名?”
“陈建南。”
“家庭住址?”
“东关区南锣鼓巷95号院,前院东南屋。”
“工作单位?”
“西关区大栅栏儿街道小白楼理发店。”
“昨天都去过哪儿?”
“打西直门奔京北,最远到过沙河、昌平。”
“详细说说。”
“打西直门市郊小站坐车...”
“为什么不骑过去?”
“不认道,到了地方再往回骑,方便。”
“去做什么?”
“收头发。”
“谁让你去的?”
“店里啊...”
“胡说!”
陈建南懵了,怎么就成胡说了?自己昨天交代的明明白白,又拿得出介绍信,对方的关注重点除了一开始的基本信息,后来的侧重点都围绕着北顶铸造厂,怎么今早关注重点就成了“收头发”?
陈建南暗自揣测是不是自行车上露了破绽,毕竟自己确确实实让自行车“消失”了一段,如果真要沿着这条线追查下来,自己很不好解释。
黑脸汉子好像起瞧出来陈建南的神情不似作伪,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双指“咚咚咚”敲打桌面,打断了陈建南的遐思。
“老实交代吧,我们既然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陈建南越听越糊涂,什么叫“我的事情”?空间?买粮?
“保卫科的同志,我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理发店学徒工,店里经理安排我去乡下收头发...”
黑脸汉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建南,直等到陈建南又复述了一遍,这才拿出那封介绍信来。
“故事编的不错,可我们根本没兴趣追查你去没去过乡下,因为不用查,你这封介绍信是假的!”
介绍信...是假的?是假的!
脑海里闪过顾文华诚挚的表情,临出门前神神秘秘的躲着自己师父塞给自己这封介绍信。
“以防万一...粮食和你没关系...一口咬死你就是去乡下收头发的...”
看着面前这个刚还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僵硬的表情,黑脸汉子很满意,放下手里的钢笔,拿起写着“赠给最可爱的人”字样的大搪瓷缸子,惬意的呷了一口茶水,点头示意身旁的保卫科干事继续问话。
“陈建南,1940年生人,小学文化...56年2月持南锣街办的转介信,到小白楼理发店工作...对么?”
陈建南下意识的点点头,脑海里还在想着那封介绍信,难道是师叔雕的萝卜章?不应该啊...金婶那儿明明有业务章的...
“我们已经分别和你居住、工作的街办核实过了,也联系上了你工作单位的领导...”
听到这句话,陈建南的眼里冒出一丝希冀的渴望。
“据你们经理同志转述,我们再三核实,一,小白楼从来没有过收买头发的业务,尤其是在公私合营以后,统购统销政策范畴虽然没有明确标明长发属于...”
听着对方一副胜券在握的口吻,陈建南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二,小白楼公章使用是有严格的使用标准的,每次使用都会有对应的上下游关系、票据纪录,街办的同志帮忙审查过,不仅昨天没有,近两年的使用纪录里也没有...”
果真是萝卜章么...陈建南自嘲的一笑,脑海里闪过四个字——丢车保帅。
师叔啊师叔,这个锅我到底该不该背?又扛不扛的住?
这时候陈建南想起的竟然是这些天和宋大胆的点点滴滴,师父的嬉笑怒骂,偶尔的“为老不尊”...
“所以,我们可以有理由、有证据的怀疑你,利用工作职务之便,伪造单位公章,以‘收取长发’的名义,钻路卡监管的空子,在四九城这个严肃而又神圣的地方,从事特务工作!”
陈建南想骂娘,怎么就有理有据的“合理”猜测了?
自己刚还想着是不是要被安上一顶“伪造公章”的帽子,好家伙,搞半天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大“罪名”还只是对方“推论导向”中的一个环节?
对方也不给陈建南辩解的机会,那封“伪造”的介绍信轻飘飘的甩到陈建南脚边。
“要不要捡起来看看,是不是你亲手‘伪造’的?”
说着话,年轻的保卫科干事眼里已经涌起一股迫不及待的喜悦来,此时面前坐的哪里是什么理发学徒工啊,分明就是一枚明晃晃闪亮亮的奖章!
黑脸汉子放下大搪瓷缸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起身走到陈建南面前,弯着腰盯着他,一副惋惜的口吻。
“交代了吧,嘴硬又有什么意义呢?来我们北顶铸造厂也只是顺带的吧?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计划需要‘踩点’?年纪轻轻的,最容易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听说你家里还出了变故,该不会...”
“你们经理也很奇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最近开始三天两头的旷工,还敢跟领导同志顶嘴,这些疑点都是他主动向我们提出来的,他之前就怀疑有什么人在背后给你撑腰了...”
脑海里本就乱成一团浆糊的陈建南猛的一抬头!
“等等,您刚说什么?”
“我,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