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光为胡同里的青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微光。
邢南站在屋顶之上，脚下稀疏的红泥瓦片不时发出啪嗒的响声。
汪运泽双手撑扶，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一身乳白色的炁流已经散了大半，像是转瞬即逝的模糊光影。
邢南一只手扣住闫雨的面门，将他的脑袋按进瓦片之中，暴虐的内劲依旧在肆意舞动。
武者的内劲自精气中凝练而出，总归是有限的，但这个男人却颠覆了闫雨的认知——他似乎永远不会担心内劲枯竭。
“都是硬骨头。”邢南松开手起身，淡淡地说道。
闫雨的身体颤抖不止，但内心的震动却要更大过于肉体上的疼痛。
这种仙神一般一切尽他在掌握的感觉……
这个漠然的神情……
这种……这种看自己像是看土鸡瓦狗一般的眼神……
这是他在贺楷身上都不曾见到的。
闫雨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但倔强的执念又让他不甘于此。他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背后的符箓篆文忽明忽暗的闪动起来。
邢南一脚将他踩了下去，开口说道：“一样的手段，野茅山的符祭，你是李麻子的人？”
“！”
“你……是你……”
邢南没有回话，转身看向了身后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是贺楷。
对方气喘吁吁，颇为狼狈，显然废了不少力气赶路。
“你这个老大，似乎总是在救场的路上啊。”邢南出离地开口调侃了一句，似乎在见到对方之后心情好了不少。
“……”
一个术阵在邢南的脚下展开，玄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旁。
“证据拿到了，但不全，另外一些应该在虎舵帮的总部。”玄通开口说道。
“你带着这两人走，然后带着衙门的应捕到虎舵帮总部去找另外的一部分，对了……那个汪运泽不想开口没关系，证据拿到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了。”邢南回应道。
不远处的汪运泽身子一抖，五指死死地扣入瓦片之中，但还是被玄通轻描淡写地提了起来。
“你这里……”
“没事的。”
玄通点了点头以示回应，一手拎一个将两人带走。
他决定相信邢南——这位邢二少爷是那种很可靠的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虽然……他也不知道一个新晋升的明劲要怎么打一个在暗劲熬磨多年的老油子。
想到这里，玄通突然哑然失笑，
他想起了那个派自己来青龙的小师叔。
他们……
算了，管他呢，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看着玄通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邢南一个纵身冲了出去，将修整过来，想要去追赶的贺楷拦在了半空中。
“再打一场？”邢南的语气很畅快。
当初在王家药行，自己需要护着身后的王大少爷和人质李麻子，同时还要防备贺楷，汪运泽还有一众蒙面刺客，当真是束手束脚，在与贺楷的交手中吃了暗亏。
尤其是……
通背拳！贺楷练得是通背拳！
招式狠辣，鞭远可及，是出了名的长拳，修出的劲力也宛若长鞭一般，可以运使自如。
要知道，武者内劲相比于修士真炁，很多时候就差在了距离和“运使自如”这四个字上。
在当时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同时护住半死不活的李麻子和王家大少爷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现在不一样了……
邢南和贺楷再度落回屋顶之上，邢南周身内劲奔涌，进步撑起，右肘横前左手后置，拉开了一个“霸王举鼎”的架势。
内劲全开！
以明劲，打暗劲！
看到对方眼里那种跃跃欲试的神光，贺楷生平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时候产生恐惧这种情绪。
贺楷咧嘴笑了起来，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
“那就打啊。”
“嘭！”
……
“嘭！”
何归被扔在地上，肉体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响声。
意识昏沉之间，何归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言语。
“这人……就这么放了？”
声音有些沉闷。
“老大发话了，这人咱们动不了，他身上那个令牌很不简单——再说了，现在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那群龙虎衙役跟闻着腥味儿的野狼一样，你用屁股想也知道他是谁的人，你敢动？”
声音清脆一些，这是另一个人。
“……不敢。”
“这踏马不就结了，听话，老大怎么说，你怎么做。”
“那就这么给他扔在这里？”
“过会就醒了，好歹是个得了真炁的修士，冻不死。”
“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嫩雏儿，才炼炁的修为，就敢上门来找我的麻烦。那天给我堵在巷子里，还说要找我打听点消息，呵呵……”
“你哪那么多屁话，走了！”
“唉，唉……”
声音逐渐走远。
过了一会，何归重新恢复了一些身体的掌控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脑海中重新跟自己的那两具石僵建立联系。
“死……死了一个。”
何归心中惊骇，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也不等身体完全恢复，何归就踉踉跄跄地向着一个方向冲去。
巷道中偶尔有几户人家挂着灯笼，昏黄的灯光指引了他前进的方向。
这边……不对，是这边。
这条巷子。
往前走。
快到了。
就在前面！
何归冲进了小院，然后整个人仿佛被雷齑了一般愣在原地。
院子还没来得及清理。
何归看到了自己那具破损的石僵。
还有小女孩跟妇人的尸体被堆在一起，鲜血留了一地。
满地的血迹像是拙劣的画作，透露着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感。
何归俯下身去，去试探着牵起小女孩的一只手。
有烫伤的痕迹。
身体软趴趴地，骨头碎了很多。
她临死前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何归的面容扭曲在一起，沸腾的阴炁从他的身体中涌出。
他忽然想起邢南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尽量别把她牵扯进来，行侠仗义这种事情，比你想象中要难做。”
“……看清楚了，这个江湖，到底是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