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郊外,王家库房。
“几位差爷,还请上座。”
王少义笑语吟吟,摆手邀请。
“不必了,这次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例行公事,青龙最近来往的大宗货物,都在我们检查范围内,把你的人撤出来吧。”
说话的,是一个清瘦的中年官员,不苟言笑,语气也硬邦邦的。
“哦?司里最近怎得开始严查的动作了,莫不是……”
“这不是你该问得。”
“哈哈哈,是在下失言了,只是不知这次行动,为何柴清柴大人没有一齐前来呢?”
“呵呵,柴大人有要事,不能亲自前来,但是他嘱托了我来,亲口嘱咐我要秉公办事。”
清瘦中年人冷笑一声,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闻言,王少义的心沉了下来。
柴清,是市舶总司提举手下的四个行司提举之一,与王家常有往来,王家这么些年在他身上投了不少银子,如今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了。
市舶司的行政范畴,是州级往上的,青龙其实并没有市舶司的专属衙门。
也就是说,无论是总司还是行司,对方终究是上面的人……
虎舵帮……
“足下考量好了吗?莫要妨碍本官办事,将你的人速速撤出库房!”
清瘦中年人再度开口,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这位大人,这批祁红是刚刚运来县里,但其所属,却不是我王家一人,中间……”
“我管你是谁家所属?榆州境内,所有的货物迁运,都要过司里的手!让开!”
清瘦中年人言语中凶光毕露,身后皂吏鞘中佩刀已经出鞘半分。
得,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王少义心中一股戾气闪动。
“是,是,既然是司里前来的大人,小人自然是不敢阻拦的。”王少义笑着回应,接着看向一旁的胖管事,说道,“快,去把那些杂役都喊停吧,让司里来得人接手。”
“大少爷……”胖管事犹豫。
“快去,这是司里老爷们的安排,你还支支吾吾地干什么呢?”王少义板起脸,但眼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意味。
胖管事也是个心思活泛的,当即领会,苦着脸开口说道:“大少爷,不是我不办事,是……是这些杂役都是出来卖苦力的,彼此之间互相认识,不全是王家的人,要是现在让他们走了,本来约好的五钱银子薪资,就得折一多半,他们肯定是不干的。更何况……”
胖管事抬眼偷瞄,接着咬牙说道,“更何况……这位司里来的大人还伤了小的的人,就算是司里的大人,也不能无缘无故伤人吧?小的……小的要个说法!”
胖管事意有所指,矛头指向被一众官员打伤,拎进来随手扔在地上的那个库房守卫年轻人。
他是胖管事的侄子,也是个机灵的,此时见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当即也开始哎呦哎呦的哀嚎起来。
当然也不全是装得,市舶司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找茬,下手自然不会留力。
“这样啊……那确实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这位大人,你们办事归办事,但也不能平白伤了我王家的人啊?”王少义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直视眼前的清瘦中年人。
清瘦中年人面色阴沉了,显然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般情况。
民不与官斗,自古以来如此。
就是自己做得再过火,哪怕是当场把面前的王大少爷揍一顿,他王家也应该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群贱民,怎么敢的!
清瘦中年人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再他看来,这次行动无非是自己披着一身官服,到王家库房来耀武扬威一番,回去再从虎舵帮那里领上几百两银子的孝敬,如此而已。
“你想怎么办?”清瘦中年人开口问道,语气生硬。
“呵呵,不如大人先跟我把我手下这人送去医馆检查,如果伤势不危及性命,倒也不必大人过多操心,您看……”
“不行!”
“那大人是想要违背我大灵律法,无故伤人喽?”王少义的语气冷了下来。
“没得谈,今天你们王家的这批货,必须全部留下检查!”清瘦中年人反应过来,不想跟眼前的刁民继续扯皮下去,身后齐刷刷地响起一片拔刀声。
高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王少义的身边,即使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养好,缠着一片又一片的绑带,但那个高大的身形此时依旧很有压迫感。
尘琥和林标二人此时也已经赶到,站在王家一边,谨记邢南的嘱托,随时准备阻止两边正面交手。
“停!”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王腾身穿一身公狱衙门官服出现在王家库房的门口。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而清瘦中年人则是心中一凛。
因为王腾穿的,乃是正儿八经的执行官服,乌纱帽,圆领袍,袍子上的黄鹂补子清晰可见。
王腾在原地停歇片刻,将气喘匀之后,开口说道:“市舶司来人,为何没有人跟本官来招呼一声?本官……也好随同办事嘛。”
前半句,王腾是环视一周,对着所有人说得,后半句,王腾则是将目光投在了清瘦中年人身上,语带笑意。
这一开口,就是老官场人了。
什么都没说,但却什么都说了。
言下之意,是:我没收到上面知县大人的消息,那就没有配合你工作的必要,要是早让我得知你来王家这里,那你八成是到不了这里的。
“王大人,也想阻止本官办事?”清瘦中年人开口,冷声问道。
“哪里哪里,赵副提举这可是折杀本官了。”王腾面露无奈,高声喊冤,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说道:“我与司里的许提举是乃是同知,我自然是要好生配合司里的工作的,这不,本官一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言下之意,是:我与你的上级都有来往,我在司里有人!王家我要保,识相一点,赶紧走,你还不够格在这跟我掰扯。
赵副提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先是刚刚那个王家大少爷,借着自己是上面的官员,不熟悉青龙本地局势,就着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家护卫跟自己扯皮半天,现在又冒出个公狱衙门的右县丞,同样的手法,又借着本地官员的身份跟他扯皮,还借着市舶司司里的关系隐隐对自己施压。
当真窝囊。
赵副提举脸色沉了下来,心下盘算,虎舵帮的那点银两,和宫里几句没谱的承诺,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正面跟这些人交恶。
混蛋!虎舵帮那些人不是跟我拍着胸脯保证说保证没有地方公狱衙门的人来捣乱吗?
要是那位柴清柴提举,稍微不那么顾及点脸面,亲自来找王家的麻烦,正面翻脸不认人,自己也不必落得个这般下不来台的境地。
赵副提举在心里抱怨完虎舵帮来人,又开始抱怨起自己的顶头上司来。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算是那位柴提举亲自来,估计也不好正面拿捏王家和公狱衙门这两方势力。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官再大,上面到地方办事,威风是威风了,但到底有不少掣肘。
赵副提举见此情况,冷哼一声,抬手示意身后皂吏收起武器,转身离去。
两条水袖在身后左右横摆,显然被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