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夜,实珍先生忙了两天,早已疲惫不堪,云璐主动说道:“先生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只要今晚不出意外,病人就没有大碍了。”
实珍先生放心去了,云璐不敢大意,坐在床边守护着。
到了半夜,怀王开始低低地呻吟起来:“冷……渴……”
云璐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果然如她所料,怀王发起热来。云璐早就料到这样的伤可能会致风毒入侵,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神农谷最宝贵的两鱼泉水。她小心地滴了一滴在茶杯里,扶起怀王喂他喝下。
怀王虽然虚弱说不出话来,但却趁着云路靠近,抬起双眼,细细打量。
云璐脸上覆着面纱,看不清样貌,却有一双极美的眼睛。那眼神如此灵动,像落满了星辰,眼波流转又似雾中花、石上泉……
怀王不由得看得痴了,忘记了喝药。
云璐颇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是烧傻了吧?她轻声劝道:“这个药有助于你退热,能够更快恢复伤口,放心喝下吧!”
四目相对之间,怀王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这样美的眼睛,不知面纱下是怎样的绝世容颜?
他缓缓喝下云璐手中的药,又喝下一点薄盐粥,身上有了些力气。
“我的腿真的没有大碍了?能好?能和以前一样?”怀王表面坚强,其实心里也着实担忧。
“放心,会好的。不过,这伤口究竟是什么野兽所伤?”云璐想弄清楚,以确保不会有其他风险。
怀王皱眉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当时我和几个侍从正在山上狩猎,刚射杀了一只红狐,一只怪异的大野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扑倒我就朝我腿上咬了一口。”
“大野猴?什么样儿的?”云璐眼睛一亮。
“……其实……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猴子,因为那畜牲比我见过的所有猴子都大上许多,有两个壮汉那样高,灰白的毛,铜铃一样的眼睛,尖尖的獠牙,幸好它有颗尖牙断了一点,不然我的腿定然不保……”
说到这里,他诧异地看到云璐脸上竟露出惊喜之色。
“怎么,姑娘知道那是什么怪兽?”他急忙问道。
云璐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听你的描述,很像我在一本古医书里看到过的……不过,那可不是普通的兽。”
怀王看云璐有些吞吞吐吐,以为她是害怕,便说道:“管它是上古还是下古的什么兽,等我好了,一定带人马荡平雁归山,灭了那可恶的畜牲!”
“不可鲁莽!”云璐急忙劝道:“古书里记载,那极有可能是只神圣的山神灵猿,千年不出,一旦现身,能带来平安盛世,若是你伤了它,便会坏了山河城邦的安定和平,切勿害它!”
“山神灵猿?”怀王将信将疑,“它可是咬了我一大口,差点害死了我!”
云璐摇头说道:“那是因为你要杀它的子民,它既然护佑一方,那些山上的动物自然也是它要守护的对象,更何况是天下稀有的红狐?只要人和动物和谐共处,山神是不会现身伤人的。山神发怒可不是好兆头,以后会有大麻烦!”说着,云璐皱起眉头,像是预见到了可怕的事。
怀王想起这女子小小年纪,就使得实珍先生心甘情愿献出青色牙璋,足见她的见识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这片大陆上可是发生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或许真是哪本神秘的古书有记载这山神灵猿,也未可知……关键是,这神仙一样的女子有什么理由为了一只兽说谎欺骗自己呢?
“这灵猿凶猛无比,即使是山神,也实在吓人,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收降它?”怀王虽然这样问,却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没想到云璐却点头说道:“古书上倒是有收降灵猿的方法记载,不过我从来没有试过,收降这等神兽,必须等到有缘人。”
怀王点了点头,说道:“几大高手在场都没办法收它,想必是极难办到的事,从长计议吧!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云璐稍顿了顿,回答道:“我姓云,是婆婆带大的,没有名字,你就叫我云医吧。”
怀王不知她是真的没有名字,还是不愿将真实姓名相告,不免有些失望。但良家女子又怎会将姓名告诉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呢?
他点头道:“好。你救了我,可要什么酬劳?”
云璐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一个很大的官儿?我看他们都很怕你,城主将军见你昏迷,吓得也要昏过去了,说明你比城主将军的官儿大,对不对?”
怀王错愕地看着她。她灵动的双眸期待地看着自己,神态又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憨,可爱至极。
怀王忍俊不禁,努力忍住笑回答道:“我这官儿……是比他大一些。怎么,你有事需要帮忙?”
云璐高兴地连连点头:“是的。我想去海边港口找一条船,从海上去离岛寻亲,可我从没有独自出过门,不识路,你能不能帮我?”
怀王说:“这有何难?从这里往南,最近的港口是冠方城,等我好了,本来也要去那里的黄门世家办事,到时请你一同前往便是。黄门世家是天下第一商贾,安排一条上好的商船直开离岛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太好了!”云璐高兴地跳了起来,“这些天我可得好生照料你,你快些好,我便能快些去找我的亲人。七天,七天就能好!”
第二天一早,城主陈尧前来探望,见怀王不仅清醒,面色也恢复了不少,不由得大喜。他再三拜托云璐,就住在府内,随时照看怀王。
云璐每日细心为怀王换药,又时常讲些她从君遥、顾珏还有神农谷动物们那里听到的有趣的笑话,神农谷的灵药加上愉悦的心情,不过五天,怀王的腿伤已好了大半。
五天朝夕相处,让怀王对云璐多了些了解。这个女子,远看如天上的仙子,近了,却又表现出不懂这个世界的天真。她还有着一身与她的年纪不符的精湛医术,又总有逗人开心的法子,这样的女子他从没有遇到过。这五天是怀王有记忆以来最轻松快乐的日子,他甚至有些庆幸遇到那只大野猴受了伤,不然定会错过这姓云的女子。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微笑了起来。云璐一拍掌,笑道:“对呀,你应该多笑笑,心情好身体恢复得更快。你笑起来这样好看,为什么总是绷着脸像个冰坨子?你知不知道这里所有人都怕你?”
怀王哼了一声,问道:“冰坨子?倒从来没人敢这样说我。不过,你为什么不怕我?”
云璐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世上我只怕我的师兄,他可是天下最冷的冰坨子。”
“你师兄?他是什么人?”怀王好奇地问道。
“他是把我关了五年的人。我好不容易才逃走。不过,他也是陪伴了我五年的人……”云璐想起不慕那张忧郁的脸,突然有些伤感起来。
她骗了他。师父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可自己就这样跑掉了,他该有多着急?
不过,谁叫他一点儿也不体量自己想找哥哥的心情?她忽然想起那次师父过生日,她骗他吟诗捉弄师父,他傻傻地被师父打了一个大耳光,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紧接着又想起他看着蛋壳小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点难过;再想起他脱了衣衫急着下两鱼泉救自己,却被自己点了穴道时吃惊的眼神……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怀王靠在榻上,看着云璐又笑又哭的样子,心里莫名醋意大发。
看她的样子,恐怕对这位师兄不单单是害怕这么简单。
云璐擦了擦眼泪,抱歉地说道:“见笑了,我虽然讨厌他,却也担心他,他毕竟是我的师兄。”
“你这位师兄,现在何处?”怀王问道。
“他找我来了,我骗他走了另一条路。我可不想被他找到,不然我又要被关起来。”
“所以,你就想混进我府上,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找机会去海边码头找船?”怀王这才明白过来云璐来给自己治腿的目的。
“嗯。”云璐一点儿也不遮掩。
怀王心里有些失落。看来她心里有人,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越是这样,怀王反而越发生出了征服她的心。从没有一个人像这样对自己倾诉,像是普通朋友一样。他一出生,生活里就充满了尔虞我诈,从一出生,他就丧失了普通人的权利。他其实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和一个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在一起,她对他毫无城府地笑着、哭着,讲着她在乎的心事。
他忽然有些担心,担心这样的感觉很快就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