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与庄周化鱼共徜徉。
与曹贼探讨人妻话衷肠。
与柳七歌诗诵词初逞狂。
与神女巫山相会人倍忙……
醒来后,略显惆怅。
好事情,是个美梦。
坏事情,是个梦。
而他之所以会醒,是因为城隍掣令!
而且这个掣令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城隍通知的内容是要临近三乡的土地、山神都到草庙乡来见城隍!
“着草庙乡土地许良、长沟乡土地邓荣、牛头山山神朱恒,翠云山山神杨泰到草庙乡土地庙来见我!”
等若是市场部的领导临时把开会的地点从办公室改为了随机挑选的某个“市场”。
而这个市场恰巧就选在了他的草庙乡!
差一点,他就要露馅了……
“有意还是巧合?”
许良暗自思索。
经历贺道人一事,他已经暗中跟苟三、顾四两个旁敲侧击了一番。
草庙乡、长沟乡跟牛头山,是整个玉门县内香火最少的三个。
许良的草庙乡是三者之最差——草庙乡香火一度断绝,土地公都空了近半年的时间!
据说许良之前的土地公,曾创下过两月换四个的记录。
据说上一任土地到了月例去点卯之后,神像上的彩皮就掉下不少。
彩皮一旦掉完,乡土地就能被降职,滚到村里当土地,住阴龛,连个庙都没有。
可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
晌午时分,许良的土地庙终于来了几位“客人”。
确切地说是几个倒霉蛋。
邓荣、朱恒、杨泰。
跟许良一样,都是形象矮矬的土地公。
来到土地庙时,三人吆五喝六,似跟许良毫不见外。
“老许,老许!来客人了,还不出来接客?”
“哦豁,老许这庙怎么翻新了,这样气派?”
“如今老许阔了,瞧不上我们这些穷弟兄了……”
许良含笑出门迎接,少言寡语,暗中观察,将苟三告诉他的信息与这些人一一对应。
邓荣,本是一个村土地。
满心欢喜以为升了职,结果接了一个烂摊子。
只论香火的话,比许良还惨。
朱恒是牛头山山神,香火不比他们多多少。
但他的牛头山土壤肥沃,野果、草药生长茂盛,山民采药过活,日子还算过得去,这就导致香火还过得去,算是瘸子里挑将军了。
至于杨泰,事实上离许良最近。
据说因山中小妖不服管教,惹出几桩祸事,导致他的土地庙也朝不保夕。
许良暗中询问赖四,是不是他的手笔。
赖四说“是”。
甚至不只是杨泰,在场的四个,加上两个没来的,都或多或少被赖四针对了。
许良心中有数了……
同为倒霉蛋,几人自然有共同话题。
邓荣灰头土脸:“兄弟们,你们最近香火怎样?我接了老蔫头的庙,后悔了!
我的庙,三五天不见一缕香。
我那长沟乡新建了一个什么显灵庙,一听到晚香烟不断……
城隍爷不帮我出头就算了,还让我自己想办法!”
许良心底冷笑。
这邓荣倒是命大,人家庙都起来了,他竟然还能活着,也是好运气!
杨泰唉声叹气:“我那山头不知从哪里来了只狼妖,整天在庙门前吵闹,我跟他斗了两回,占不了上风。已经报了三次,城隍爷也没见下文……”
朱恒无奈道:“省省吧,城隍爷只要玉山境内不出大乱子就算完事大计了,你们还指望他帮我们?
他发飙咱们只有生受的份,哪里还能抱怨呢?”
许良附和:“就是就是”
几人心有戚戚然,互相劝勉。
朱恒忽然开口:“老许啊,有句话哥哥得提点你一下。”
许良赶忙投以感激目光:“请哥哥教我!”
朱恒语重心长:“城隍爷素来不喜奢华排场,你这土地庙翻得如此奢华,连着你现在的穿着也……太过张扬了些……”
许良想着该怎么会才不会让人对他起疑,片刻后他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谢谢老哥提点。
可我等当土地为的什么,不图钱财,不图回报,只求那一炷香火。
我等当土地装孙子已经凄惨至此了,再没有一点追求,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再说了,城隍爷自己一身大红大绿,跟个鸡毛掸子似的。
为何眼睛要盯在我等身上?”
顿了顿,他又道,“反正都是挨训,为什么不让自己舒服一点呢?”
朱恒愣住,一拍脑袋,对啊!
左右都是挨训,为何非要被城隍牵着鼻子走?
老子是当土地享香火的,又不欠你城隍什么!
想到这里,朱恒身子一扭,身形陡然变得高大。
丈二身高,上身袒露,青面獠牙,双手平端一柄阔背大砍刀。
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坐当腰。
一头赤色头发迎风飘……
端的是威风凛凛!
但这身高明显又比许良庙门高,他只是略作思索,便化作了六七尺高,左右瞥视,顾盼自雄。
一来自己是几人中的“老大哥”,有这个资历。
二来是他的辖区也确实比几人要好一些,可以有这个牌面。
再说了,回回被城隍爷批,自己就不能给城隍爷添堵了?
邓、杨二人看着躺平的二人,欲言又止。
只是想到两人这么跳,或许能帮自己分担一下城隍怒火,也就没再吭声。
三人却都不知道,许良却盯着朱恒看得面露精光。
一来是因为朱恒能够跟他一样“显圣”。
二来是朱恒刚才变身时,许良分明感受到了周围有气流在急剧变化。
他十分确定,那就是天地元气的波动!
换而言之,这邓恒有修行法!
许良激动了,恨不得现在就跟朱恒问明。
只是想到如今场合,只得生生压下。
他低声跟朱恒商议:“老朱,等城隍爷走后,你且慢走,兄弟有事请教。”
朱恒不疑有他,连连答应,
四人交头接耳,在土地庙门前静候城隍。
不知怎么聊的,朱恒忽然低声抱怨:“城隍何德何能,居然忝居高位!”
许良心底一亮,却赶忙拉了他一下,低声提醒:“老朱,慎言!”
朱恒却是个不听劝的,愤愤道:“怕个卵,就城隍这位子,换我一样做!”
邓荣、杨泰只是满脸愁容,没有接话。
忽听空中一声似鹿非鹿的鸣叫声响起,邓荣急急喝了一声:“别说了,城隍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