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
率先奔到屋前的领头令下，七八人举起火把，正要扔向草堂的屋顶。
哗啦啦一声，赫然从头顶倾倒下一桶又一桶冷水，不仅将这群人浑身淋了个湿透，连火把也被浇灭。
“谁？谁倒的水？”
“这里还藏的有人，一定是堂主要杀的夏书恩，快进屋搜！”
屋门窄小，仅容一人穿入，三五个杀手相继迈步入内，还没超过三步，脚下被一根软索绊倒，向前摔倒的刹那，额头又撞上桌子，狭窄的木屋内充斥着呻吟呼号。
众人点亮火折，在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个人影。
屋外的众杀手也是大叫大嚷，只因他们的遭遇和先前进来的那一批完全一致。
颜溪月下山后，夏书恩左思右想，四处躲藏不是长久之计，与其当缩头乌龟，不如迎面直上。
他踩着梯子上了屋顶，用绳索把水桶一个个吊上去，又在进门处绑了长绳，一直延伸至屋顶。
当杀手冲入屋内，便拉动绳索，将几人同时绊倒。
屋顶上铺了一层稻草，他俯身藏在屋脊的背面，下面的杀手视线有限，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他，但这个法子维持不了多久便被下面的众杀手发觉。
“杀了夏书恩，堂主重重有赏！”
领头喊了一句，一群杀手迫不及待的从屋檐四处爬上屋顶。
“你们若想死无全尸，就尽管上来。”夏书恩镇定自若的同时，手上多了一样物件。
众杀手看他手里拿的是捆炸药，都不禁脸上变色，哪怕他失去了武功，也不敢贸然犯险。
当然，这并非是真的炸药，不过是夏书恩百无聊赖之际，用稻草竹简扎成手指粗细的筒子，暗夜之中，下面的人也无法分辨真假。
几名杀手准备绕到屋后爬上暗袭，便在这时，惨呼声从杀手中接二连三的响起。
“溪月！”
站在屋顶上的夏书恩看得一清二楚，灵动飘逸的颜溪月在树丛间纵跃来回，手臂挥舞间，翠绿的树叶携带劲风激射而出，屋前的一众杀手皆倒地毙命，他们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如丝线细微的血痕。
“快低头！”颜溪月身形纵起，疾如飞鸟般朝屋顶之上飘身而去。
夏书恩惊见两片树叶好似利刃袭来，急忙低头闪避，只听身后两声惨叫，两个杀手滚落下去。
“你没受伤吧？”
执手相望的两人异口同声，又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颜溪月看向屋下，“叔父他们回来了。”
山下、屋前的惨呼喝斗之声愈发响亮，董思源搀扶慕容怀英杀了上来，颜溪月带着夏书恩飞身跃下屋顶。
“叔父，你怎么了？”
“慕容前辈，你……”不等夏书恩说完，面色苍白的慕容怀英便伸手紧紧攥住他，“走！”
“你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董思源交代了这句话，再次冲向杀声渐震的人群中。
颜溪月和夏书恩搀扶慕容怀英，快步穿入屋后的密林。
夏书恩的一只手腕被慕容怀英抓住，好似被一圈铁片箍住，慕容怀英看上去受伤不轻，却依然力道惊人。
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慕容怀英终于支持不住，膝盖一弯，脚步趔趄，他急忙拿起长剑，用剑鞘支撑站立。
“叔父，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拿了然大师的药来。”
正欲离开的颜溪月被慕容怀英拉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我已经……”哇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只要徐离怀不使出“秋空一碧”，慕容怀英还是有把握胜过他，加之有了然同行，却依然伤得这般重，两人不禁心头黯然。
夏书恩轻抚慕容怀英的后背，“前辈，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不如让溪月留下助您疗伤，我想办法回去取药。”
呼吸粗重的慕容怀英使力拉住两人，不让他们离开，喘息半晌，呼吸才逐渐平复下来，如冷电般的双目射向夏书恩，“你跪下。”
“我？”
夏书恩看了一眼同样惊诧不已的颜溪月，不过他向来对慕容怀英敬佩有加，对他提出的要求基本都会遵从，默默跪在了他的面前。
“万壑山庄庄主慕容怀英今决定，将夏书恩收之为我座下大弟子，临终之际，将毕生所有功力尽数传与尔身，不求尔能光耀门派，唯余行走江湖光明磊落，不致万壑山庄匿迹武林。”
慕容怀英苍老的话语如雷声隆隆轰响在耳边，在脑海中萦绕不绝。
夏书恩从习武初时，最大的愿望便是拜入慕容怀英的门下，怎奈错过慕容怀英收徒的机缘，心底深为之憾。
后来结识慕容怀英，又不得他的看重和欢喜，纵然慕容怀英答应了他和颜溪月相伴终生，自己和他也只不过勉强添了一层“侄女婿”的关系。
直到今番再次重逢，慕容怀英也没有对他的遭遇有过多的关怀，却是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仇敌环伺的形势下，慕容怀英竟主动开口要收他为弟子。
一时间，夏书恩心头大受震荡，百感交织。
“怎么？你是看我败给了徐离怀，不愿意？”慕容怀英垂首凝视夏书恩，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犹豫。
“晚辈能得前辈垂爱，实是三生有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前辈身受重伤，晚辈实不敢贸然接受您的毕生功力，晚辈情愿从头开始习武，接受前辈教导之恩！”夏书恩俯下身去，向慕容怀英磕了一个响头。
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终生练就的内功传与弟子，当真气耗散之际，便是生命消亡之时，何况眼下的慕容怀英已伤重难痊。
颜溪月明白他是不愿慕容怀英以伤害自身的方式收徒，但她也感受到慕容怀英的生命如风中之沙，消弭即在顷刻，“叔父……”
慕容怀英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抚上颜溪月的手背，“孩子，是人都有这一天，我……命不久矣，不必再为我费神耗力。”
他低头凝视夏书恩，眼里出现从未有过的慈爱，“其实，你这孩子很好，我早就有心收你为徒了，可元郎他……”
他心中一激动，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道：“我先前太过宠信白元郎，以致他偏激任性，我怕你重蹈他的覆辙，所以才百般冷落于你。
今次来到长安，你虽失了武艺，侠义勇武之心未失，我万壑山庄大弟子的人选，非你莫属了。”
“原来……原来前辈并非是厌恶我……”夏书恩心下讶然。
“还要叫我前辈？”
惊觉后的夏书恩急忙改口，“弟子夏书恩愿领受师父遗命，不复师父期望，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夏书恩极其感怀慕容怀英将毕生功力传给自己，连磕头六个响头，两人便是正式的师徒。
慕容怀英苍白的面色露出欣然喜色，微笑点了点头，“时间不多了。”随即盘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