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你比枫阳县的那位县令做事更隐蔽,更高明,让人很难抓住你的把柄。
凡是明月堂所到之处,当地所属官员大多被收买,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就能在官场上飞黄腾达,种种目的,不一而论。而你秦大人的任务,就是杀掉郡主。”夏书恩知道他是在装糊涂。
“特使大人查案缉拿的确是有一手,可这编故事的能力只怕连说书的都要自愧不如了,明月堂的堂主和舵主不是已经死了吗?谁还会完成他们的任务?”秦大人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当然是大堂主了。”
“特使大人若是有本事的话,不妨把这个大堂主抓来审上一审,也好消去大人心头的疑虑。”
“你放心,会有这么一天。”
“那下官就拭目以待了。哦对了,适才大人说下官知道行宫布下埋伏却隐而不发,这非是下官守口如瓶,圣令如此,就是大人您也不能违抗。”秦大人态度虽有恭谨,话语间却充满了傲意。
夏书恩正要说话,秦大人却接着说道:“下官有何不妥之处,自有朝廷评判,特使大人的权利再大,也没有任免官员的权利,纵是皇上今日在此,下官也是一样这般说辞。”
“丞相来了,两位大人快让一让。”徐公公走在曹丞相身侧,向站在台阶下说话的两人挥一挥手。
秦大人看到曹丞相,又换上一副奉承的笑脸。
面沉如水的曹丞相吩咐夏书恩,“你随我进来。”又冷冷瞥了一眼秦大人,“你留在外面。”
殿门沉沉而开,殿内只曹丞相、夏书恩和徐公公三人。
夏书恩问了一句:“皇上呢?”
曹丞相却诧异的看向徐公公,“你没告诉他?”
徐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丞相大人不知,刚才有多惊险,夏特使还铆足了力气去帮衬郡主,我哪能把皇上不在行宫的实话告诉他呀。”
“皇上不在?”这大出夏书恩的意料之外。
徐公公这才向他解释道:“皇上本来是要到行宫的,可半道上,收到了边关急报……”
“就是那个承认与王爷勾结谋反的昭虚细作?”
“是啊,就因为这封急报,皇上才决定原路返回,现已踏上回长安的路程,回宫处理此事。同时,皇上还收到密报,郡主极有可能会来行刺,皇上就命我留在行宫,处死郡主。”
不必细问,夏书恩也知道那密报是出自秦大人之手了。
先是让沈墨勾结昭虚的观念先入为主,而后谗言郡主借助送还玉琥的借口行刺,不论这讯息是真是假,皇上都不得不做防备。
而沈薇云长久以来的怨恨郁积于心,发现自己一片好心,却遭行宫护卫围攻,势必会忍不住反抗。
当然,秦大人是不知道沈薇云会功夫的,那时,他又可顺理成章将偷盗玉琥的罪名从沈墨转移到沈薇云的身上。
这下,夏书恩终于知道为何明月堂在没有找到沈薇云的情况下就打算撤出清州城了。
王爷谋逆造反的罪名一旦定下,朝廷势必会在全国追拿沈薇云,明月堂此举算得上是借刀杀人。
曹丞相见他怒容明显,让徐公公退了出去,殿内便只剩下了两人。
听了夏书恩在清州种种遭遇,曹丞相沉默良久,半晌才说,“玉琥已经找到,你的任务完成,此事点到为止。”
“不!”夏书恩想起沈薇云的惨死之状,听见这句话气闷至极,“王爷一家蒙受奇冤而死,还有那宴请王爷的主人,必定是与明月堂狼狈为奸。
只要顺着玉佩的线索查下去,一定能揪出真凶,永绝后患,王爷全家死的何其凄惨,岂能就这么算了!”
“当初皇上请你出任巡按特使,就是为了让你寻到玉琥,你自己也不愿在官场多做停留。
老夫也答应过你,事成之后,你是留在朝中任职,或是云游江湖,一切随你,如今大功告成,你还要计较什么呢?王爷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曹丞相不愿提及沈墨的事情,可说到他,曹丞相也不禁心中凄然。
夏书恩拿出在远尘书房找到的那封信,递给了曹丞相,“这是王爷出发长安前,留给世子和郡主的信。
玉琥并非是由我找到,而是郡主从明月堂的二堂主手中得来,王爷忠心护国,郡主和世子宁死不屈,他们若真蓄意谋反,何须遭明月堂迫害至此?
这封信上所言,在夏某看来,唯有八个字令人振聋发聩,那就是‘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可惜,可叹!
丞相说的不错,我夏书恩的确无心留恋官场,只想完成皇上所托之事,从此归隐山林,可自从与明月堂这交涉以来,他们犯下的种种罪孽,将其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他拿起手中那枚巡按特使的令牌,“从前,我百般抗拒接到这枚令牌,但现在,我必须借助这令牌的权势去铲奸除恶,哪怕倾尽我一生之力,也要让明月堂在这世上销声匿迹!”
曹丞相听了他这番慷慨义愤的肺腑之言,久久不能平静,待他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秦中田,你还想跑到哪去!”殿外想起了薛天辰的呵斥声。
秦大人神色慌张的闯进殿内,“求丞相大人为下官做主,薛大人他……”
“他怎么了?”曹丞相一眼望去,薛天辰脸上的怒气比夏书恩更甚。
“下官依照皇上的旨意办事,可薛大人非要冤枉下官故意将他支走,还冤枉下官任由人证在狱中意外身亡,那马三是自己想不开要自尽,与下官何干?”秦大人一口气把自己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还想狡辩?你还故意挑拨……”薛天辰骤然想起司徒瑶光的身份,却不便在曹丞相面前提起。
“挑拨什么?”曹丞相见他说话说到一半,不由得好奇。
薛天辰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只是私人恩怨。”
但他立刻又对秦大人怒目而视,“别以为你跟明月堂暗中勾结,我就拿你没办法,你最好祈求将来别落在我的手上!”
薛天辰惦记司徒瑶光,向曹丞相交代一声便离开了,曹丞相与他相处日久,心知他向来是这副任性自由的脾气,也不说什么。
秦大人倒是腆着脸皮向曹丞相大吐口水,尤其是说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尽心尽力,更是大加渲染。
曹丞相和颜悦色的听他说完,微微一笑,“秦大人在清州为官多久了?”
“回丞相的话,八年有余。”这是提拔之象,秦大人喜不自胜。
“八年……嗯,确实该换一处位置了。”
曹丞相仰头微微思索,半晌方说:“这八年来,秦大人在清州辛苦操劳,将清州城治理的繁华久安,实是功不可没。今日一事,你做的滴水不漏。”
“丞相大人谬赞了,这都是下官份所当为。”
“你辛苦执政清州八年,我会命人在你的老家建造新房,秦大人这就可以辞官退隐,从此守家赋闲。”
曹丞相说完,无论身后的秦中田是跌足长叹,还是伤心断肠,他都恍若不闻。
颜溪月急切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薛天辰,她去房中看望司徒瑶光,房内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封信。
薛天辰带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打开了信,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瑶光出身低微,蒙君爱护,无以为报。郡主待瑶光亲如家人,亦无法割舍。君受皇恩,职责所在,身不由己,注定你我立场不同,无法相伴,瑶光只能在此别过,盼君珍重。”
盘旋曲折的山路间,薛天辰策马狂奔,到了一座山峰前,凝目眺望,山谷下一个紫衣女子纵马奔驰,向密林深处而去。
虽然相距甚远,但他认得出,那就是司徒瑶光。
微风乍起,花落林间,满树金黄的桂花带着浓郁幽雅的香气,随风飘然而落,那一抹紫色的身影由拳头大小,逐渐缩成指头一般,直至和眼前的花瓣融为一体……
夏尽秋来,满山的林木由绿转红,时光流逝匆匆。
“书恩,有封信来找你。”
颜溪月清脆的话声响起,夏书恩从粗壮的树干一跃而下,他以为这是薛天辰寄来的信,没想到这是个从来不认识的人。
这封信来自梁城的丹丘院院主吕半山,大意是说家中丢失了一味叫雪青叶下珠的珍贵药材,请夏书恩前去帮他捉拿盗贼。
颜溪月对信中提及的药材略有耳闻,“据说常人吃了雪青叶下珠可延年益寿,因此又叫‘长生草’,病重之人服下有起死回生之效,此药之罕,世上仅有两株,一株在皇宫,另一株就是被吕半山收藏。”
“吕半山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药材商,他手里有这么一株世所罕见的名药也不稀奇。照理说来,吕半山应该谨慎保管才是,他邀请我去,只怕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那你会去吗?”
夏书恩略沉吟片刻,便下了决定,“去就去吧,那里离长安很近。”
关南王府的案件表面上告一段落,但在夏书恩的心里远未结束,皇上既没有要收回巡按特使这一官职,也没有给他委派新的任务。
他想不如去看一看丹丘院里的玄机,再去长安与薛天辰一叙契阔,顺便暗中调查,邀请沈墨赴宴之人的神秘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