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辰冷冷一笑,“丞相府找几个随从,还需向你知会一声?”
徐知县既动了要除掉夏书恩的念头,自然也包括薛天辰。
然而他这无礼之言当众说出,即便自己没有顾忌,也已在公堂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自是不好再节外生枝。
六子至多也当他是大户人家,闲来无事的富贵公子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来头竟这么大,一时呆愣住。
梁润昌和郭庆见他连丞相的名号都搬了出来,心下惴揣之际,双双将目光投向了徐知县。
包师爷对薛天辰斜目而观,冷冷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任他是谁的随从,都不能逃脱国法制裁。”
参与下如此阴狠毒辣的恶劣行径,竟还能当众说出“国法制裁”的话来,甚至颇有大义凛然之感。
薛天辰双目一瞪,待要张口大骂,夏书恩率先抢白了包师爷,“好!好一个‘国法制裁’!但愿真相大白之日,包师爷能记住今日之言,
第一个育婴堂发现的幼童尸骨的人,确是丞相府的人不假,师爷难不成怀疑是丞相府所为?今日众多百姓集聚县衙,为的就是厘清这育婴堂内的尸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六子因为遛狗无意撞破此事,纯属意外。育婴堂若是清白,就是再多十只八只狗闯入也不惧被查。若不是他,谁能想得到,存在了四年之久的育婴堂背地里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六子不仅不该被责问,反而当被嘉奖。”
徐知县听他说官府该嘉奖一个叫花子,脸色立时不悦。
薛天辰也接上夏书恩的话茬,背刺徐知县,“官府不查育婴堂,反倒抓住一个随从问东问西,徐大人别搞错了方向。”
此言一出,堂外民众轰然而应。
徐知县喝令众人住口,然而他的声音早被这声人众呐喊声中吞没,谁又能听得见他说的是什么。
徐知县又急又气,又是连怕惊堂木,又是让衙役呼喝,都阻止不了群情耸动的民众。
夏书恩转身面向众人,双手向上一扬,众人方安静了下来,“大家且莫要激动,让夏某问一问梁大善人,他究竟如何解释。”
梁润昌见众人目光都齐聚在己身,又惊又怕,他坚称自己是清白,育婴堂是遭人陷害。
“本想给你一个主动交代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你就自己面对吧,”夏书恩故作一叹,给堂外民众一个眼神。
梁润昌战战兢兢,不知他又要如何发难,只听人群中相继传来质疑之声:“育婴堂惊现尸体,梁员外非要说自己是清白的,这话你自己便信吗?”
“谁家的孩子不是十月怀胎,足月分娩来的?那些可怜孩子不知亲生父母已很是凄惨了,如今死的不明不白,决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自从育婴堂建成后,周围县城被拐的孩子突然增多了,这里面是否与育婴堂有什么牵连?”
梁润昌脸色发白,冷汗顺着脸颊涔涔而下,郭庆走到他身前,怒斥民众,“哼,当初老爷施粥时,你们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如今落井下石的速度,竟不比吃白食的速度慢。”
堂外一个汉子高声反驳,“施粥是他自己愿意,又没人逼他,总不能因为他做了件好事,就抵消他杀人的嫌疑!”
场面愈发混乱,徐知县却稳坐堂上,颇有隔岸观火之意。梁润昌如同孤身处在漩涡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夏书恩见状,对急得无计可施的梁润昌道:“既然梁大善人坚称自己是清白的,可众人不服,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梁润昌等茫然不解。
夏书恩接着说道:“我记得梁大善人曾说过,育婴堂目前为止收留了一百多名孩子,这么多的数量,想必管家一定会登记造册。
从育婴堂开始收养弃婴算起,到现在为止收养了多少孩子,又有多少孩子被父母或养父母领养回家,后院究竟挖出多少具尸体,他们何时进入的育婴堂,以及死因进行对比,一一验明。
倘若挖出的尸体与名册上的人数对不上,梁大善人的清白才尚有几分可信,不知心怀坦荡的梁大善人可否同意?”
谁知梁润昌听了他这番话,胸口登时一凉,眼皮上翻,身子直接向后仰去。也是大出徐知县等人意料之外,他这一晕,令这堂内外议论的热火朝天的案情陷入停滞。
便在此时,师万里挟持一老一少作为人质,押着颜溪月、陆涛等人,一行人朝着深山行了里许,刚进入一片果林,身后的几名手下接连惨叫。
陆涛心下暗喜,以为是夏书恩或薛天辰前来施救,回头一望,见有三人倒在地下,脚踝处紧紧夹着一个捕兽夹,不禁失望之至。
师万里面色一沉,喝问老婆婆,“老东西,这片果林是你们村人种下的?”
他这么突然一声厉吼,老婆婆吓得浑身一颤,怀里的小婴儿也大哭起来。
“是……是我们村里的,这是防山上的野兽来果林里糟蹋,所以……所以才在这片林子埋下了捕兽夹。”
颜溪月将老婆婆护在身后,对师万里怒道:“你要问便问,别吓着孩子!谁叫你们坏事做绝!有本事就换条平坦的路走。”
“从何处走,由不得你做主!”师万里急欲回明月堂复命,他何尝不想选条舒适的大路走?
若一大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未免惹人注目,只要绕过这片山头,就能找到明月堂暗藏在山间的入口。
于是示意站在颜溪月身后一名手下抢过老婆婆手里的婴儿,喝令她到前面带路。
“老爷行行好,这一大片果林是各家所种,埋了多少夹子我老婆子哪里知道……”一见孩子离手,老婆婆忙跪下哀求不止。
颜溪月不忍叫老人家以身犯险,同陆涛扶起了老婆婆,对师万里的无理要求怒火中烧。
“这山头上到处都是捕兽夹,有了第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即便老人家真以身犯险带路,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试探出所有的陷阱?
你那些手下个个年轻力壮,被这夹子一夹都要走不了路,别说她一个老人家如何能承受得了。”
凶狠残暴如师万里,他心里没半点怜悯之情,“她下场如何,与我无关!她走不了,大不了将她的尸体当探路的工具。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给我带出这片山林。”
老婆婆双腿一软,吓得昏晕过去。
他手下过来朝她踢了一脚,“喂,老东西,别装死,起来……”
他右脚刚一抬起,就被颜溪月踢断腿骨,伸手往他肩上一探,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
师万里心头一怒,将腰间长刀探入手下抱着的婴儿襁褓内,“你是不是想让这孩子死得更快些?”
颜溪月怒目瞪视他,“你敢动孩子一下,我叫你今日就葬送在这里!你有多少斤两,自己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