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节离开许佳的住处后,听到深宅大院一处院落传来的幽幽哭泣声,闻声前去,见到院门外有大兵站岗,便上前询问道:“喂,里面是什么人。”
两个大兵见到是顾团长再三叮嘱过,要谨慎招待的年轻仙师,立马站直了身板,一板一眼道:“这里面是仙师您的…夫人。”
大兵没念过书,但是脑袋灵光,硬生生地挤出了个“夫人”,勉强上得了台面。
柳之节眉头一皱,沉脸问道:“我哪来的夫人了?”
这吓得那两个大兵急忙解释:“是今个儿,顾团长送您的那个姓白的女人,是张…齐爷送来的人。”
柳之节这才想起来,是齐问那家伙的老婆,也不知道这小子死了爹以后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改名改姓不算,把自个儿老婆上赶着往外送。
就算是顾德祖也对此事有忌讳,若不是自己睡了他的八姨太周媛,他也不会送出去。
例如那四奶奶,下场可是不太好看,就算他实在看不过眼临了救了她一回,但不会救她性命,也是为了用飞剑吓唬吓唬顾德祖,其实他当时就在附近,这驭剑太远了他也难以做到。
柳之节没有进去,反而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将养尸和孩子从符箓中取出,给秦苏岚三女与孙玲贴上养尸符箓。
一来温养尸体,二来将她们炁场与外界隔绝,既不让天地阳气伤到她们,也不会让她们身上的阴浊尸气伤到别人。
柳之节重回四境,需要运气修炼巩固境界,而且他准备将那墨绿玉戒炼化成本命之物。
第二天一早北树县以及周边乡里百姓都去河神娘娘庙烧香拜佛。那庙祠在北河对岸,北树县唯一一座通往河神庙的石桥,昨天在雷雨中不知怎的被冲垮了,令许多百姓认为这是河神娘娘发怒,在渡口坐着渡船过河烧香祭拜。
庙内有个老庙祝,听说有百岁高龄,一头的银丝,满脸的肉褶像风干的橘子皮,拄着手杖静静看着香客们烧香跪拜。
一个头戴瓜皮帽的老爷带着一大家子前来河神庙祠前来烧香,光是香火钱便花了上百大洋,买了这里最好的祭拜水神的水香和水蜡。
这位老爷便是城门茶楼的东家高老爷,上个月家里刚娶了新媳妇儿,那其貌不扬,但看上去身子不错的儿子带着新媳妇儿跪在高老爷的身后,虔诚跪拜。
河神娘娘的神像足有五尺高,姿容端庄优雅,在神像祭台后面,一位大红宫装的美妇正与一个年轻男子鱼水欢爱,缠绵游戏。
宫装美妇吐舌离开年轻男人的嘴,嘴角银丝拉得极长,滴落在那蔚为壮观的宫装上,那男子双手始终离不开那高耸,十指常常深陷其中。
宫装美妇让年轻男人看向那跪拜的高家媳妇儿,笑问道:“看那女人,认识吗?”
原是在城门口买包子的李官如何认不出这对面茶楼家的少奶奶,仅仅是几面,那身段模样就深深地被他刻进了脑子里。
即使是穿着宽松的袄裙,却也能够让男人拔不出眼,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禁联想在洞房里的她是多么叫人可怜。
在多少午夜梦回之时,李官这一未经世事的年轻小伙子,脑子里都会浮现她的模样和身子,叫他燥热欲火,疼得辗转难眠。
“想知道她许的什么愿吗?”宫装美妇笑道。
李官没有回答,但手上的手却放了下来。
“不过是寻常妇人的心愿罢了,倒是个好女人。
“可惜了,嫁了个什么人家,黑心的公公和一心想着在窑子里跟别人争风吃醋抢花魁的的大烟鬼男人。”
那长得五大三粗,脑袋顶两人大的高少爷,名叫高云天,其实就是只会在婊子肚子上卖力的怂货。当初与与县长少爷抢花魁,竟被抽大烟的县长少爷拿酒坛吓跑后,不知死活地找兵痞想找回场子,谁成想被认了大哥的兵痞又是一通揍。
如今县长死了,他又想着往哪使银子,把那“张天赐”弄死,抢回他的花魁。
高胖头鱼身子不仅被酒色掏空,而且染上了烟瘾,宫装美妇如何瞧那外号高胖头鱼的都不顺眼,便使了点小手段,让他回去后大病一场就得咽气。
宫装美妇笑颜如花,打趣道:“都说男人即使是尝过了世界的美人,都忘不掉那年少时的念想,如今这女人跪在下面,你站在上面感觉咋样?”
那茶楼家儿媳妇穿着身修身旗袍,柳条细腰和她浑圆的大臀让旗袍修饰得淋漓尽致,跪在蒲团上磕头礼拜,让奚琳和李官看得清清楚楚。
——
宋天云家的院子被县里撤了封,孤苦无依的宋慕总算是有了处宅子遮风挡雨,只是不知道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马镇将买来的菜放到厨房,出来对宋慕说:“小宋,我给你买了点菜和肉,要是缺什么就跟哥说。”
宋慕收拾了下,家里除了衣服和小物件,真值钱的东西都被当兵的搜刮一空,之前何啸南他们可以搜到点首饰和银票都是捡漏了。
宋慕神色黯然,道:“马大哥,能不能帮我把这些拿去当了。”
马镇将那些西装旗袍放回桌上,不情愿道:“你这是干什么,有我在还不至于让你当东西。”
宋慕红肿的眼睛瞬间流下泪水,哭诉道:“我爹娘都死了,我得为他们办后事,可是这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而且他们还都躺在义庄里,不知道要给那些人多少钱。”
其实警察局也不会为了点钱而拘押尸体,世道再乱,这点良心要有的,但是这办理后事,搭棚子、抬棺材,前前后后到处都要人有人出面打理。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就是去买个棺材,恐怕也要被人欺负。
马镇安慰道:“没事,我说过要照顾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我这就想办法去领回爹娘的尸体。”
宋慕身子本来就不好,经历这么大悲大苦的事情,实在是太疲倦了,马镇也让她好好休息。
马镇离开后宋慕去拴好了院门和屋门,实在疲倦得瘫坐在门内,抱着自己默默抽泣。
一个孤苦无依的半大的丫头,为了能有个依靠,把自己的贞洁与廉耻全部扔进了臭水沟,可是这换来的也仅仅只是能够在这世上有处安身之地。
以后该怎么办?顾德祖那个王八蛋陷害她家,让她家破人亡,她一定要把顾德祖碎尸万段,让他全家跟着一起陪葬!
“您好,有人在吗?”
门外传来人声,宋慕突然清醒过来,犹豫许久才回应问道:“你是谁?”
“是宋姑娘吗?我是…张天赐。”
宋慕一怔,瞪大了眼睛,随后醒神慌乱地检查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情窦初开的少女总会有个埋藏在心底,日思夜想的男人。
当年张天赐在北树县一露面,这姑娘就失了魂,宋慕第一次偷来娘的胭脂水粉,就是看到了张天赐出入青楼,那里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个个好看,而且身段穿着旗袍特别美,让宋慕好生羡慕。
宋慕甫一拉开院门就愣住了,抬头看见那张好像恢复成那年刚来时的模样,扫去了病态的颓势,好像一夜之间更年轻活力了。
齐问说:“你就是宋天云的女儿?”
“是,快请进。”宋慕出神许久,才记起来待客礼仪。
宋慕低头诺诺道:“实在抱歉张少爷,我刚刚才回来还没收拾,也没有茶水能够招待张少爷。”
“无妨,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齐问掏出了几张银票,“这是一千块,你拿着。”
宋慕目瞪口呆地看着齐问手中的银票,顿时泪水模糊了,“这……”
齐问见女孩泣不成声,依旧灿烂笑道:“离开这吧,找个安稳的地方生活,有自己的理想生活,可以读书、生活、爱情,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宋慕背过身去,掩面而泣,“谢谢…谢谢你……”
齐问将银票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宋慕突然抓住齐问,却又立马松开,支支吾吾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齐问转过身,看着他挑挑眉笑道:“有句话叫做'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希望你可以珍惜地活着,我也遇上过自己认为过不去的坎儿,还不是过来了。”
宋慕看着齐问的背影,一下子跪在地上,忍痛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多等等,等到他来,宋慕你就是个贱人!
齐问转身离开,坐上了巷口的一辆小汽车,旁边坐着的正是宋慕的杀父仇人顾德祖。
顾德祖请齐问亲自来送这一千块现大洋,着实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权副官扭头也问道。
顾德祖轻蔑笑道:“一个半大的姑娘,送她一颗子弹和一千块大洋,对我有区别吗?”
权副官幽怨道:“团长您不在乎她的死活,又何必浪费那一千块大洋。”
顾德祖没接话,权副官看了眼齐问,不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坐好。
除了顾德祖这个“幕后真凶”,害死了宋慕父亲宋天云,导致她一家人阴阳两隔的还有齐问的一份证词,坐实了宋天云通匪杀害张吉天,张县长的罪名。
这也算是帮齐问找个心安,齐问根本没有杀宋天云的心思,他的目标只有张吉天和陈瑞文。
其实顾德祖一直很好奇,究竟是经历了怎么样的事,能够让齐问对张吉天如此的仇恨。
二人离开了小汽车略显拥挤的车厢,走在泥泞的马路上,刚下过大雨,此时除了点臭味,其实仰头长叹,会觉得天地都是清新的,身心也是清新的。
齐问笑道:“老顾,帮我把张吉天贪污的不义之财好好理理,散散财,咱这就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了。”
顾德祖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北树县,山好、水好、景儿好,就是这人…太凑合了。”齐问吊儿郎当的笑说。
顾德祖不把这话放在心上,读书人骂人真不带脏字。
顾德祖摇摇头道:“在这你我能当土皇帝,到了外面可就当孙子咯!”
齐问一脸徜徉在太平洋的表情,“美利坚听过吗?东海的那头,有白人、黑人、还有咱们这样的人,还有蓝皮肤的和红皮肤的人,沙滩上都是不穿衣服的大洋马!”
顾德祖笑道:“我以后也要把我儿子女儿都送到那去。”
走上城楼的二人站在城楼远眺城内城外方圆数里,不及登山会当凌绝顶。
齐问疯癫似的冲城内痴笑大喊道:“喂!顾团长有令,给老子把全城的酒都送到城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