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公历十二月初,天气比较寒冷。农村的屋子里,都是在火盆中用燃烧的棒蜀黍瓤取暖。董春月从还算温和的屋子走出,加之刚才接生时的紧张忙碌,以及接生后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糖水荷包蛋而导致的浑身汗水,所以感到凉意袭人。棒蜀黍瓤,当地语,即玉米瓤。
董春月望一眼天空,不见有月;云彩遮天,也不见星星。她不愿大叔,也就是郑布山的父亲夜送,因为当地有叔叔和侄媳妇不能靠近的禁忌,何况又是这黑乎乎的黑夜。董春月双臂抱胸、龟缩着头颅,朝西北高地郑布山兄弟几家共有的大院门楼走去。
门楼特别拉风,走入门楼的董春月不禁打了个寒颤,随之身体像丢失一点什么东西,精神比刚才多少恍惚了一些,她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从西北高地接生的郑布山家,到自己的住地中心地,要首先经过庄子里的一处洼地,然后向东拐入一排民房屋后的大路,再向东南步入院墙下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大间像模像样的猪圈,只是吃集体食堂的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无法养猪了,这个猪圈便空空如也。从猪圈处拐弯向北,继续走二十米的距离,就是自家的大门了。
董春月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了洼地。
洼地四周生长着密密的刺槐,但此时已是黄叶飘零。星月明亮的夜晚,眼睛能够看透槐林,所以不会觉得特别瘆人,但今夜无光至暗,董春月就有些头皮发麻。尤其洼地中心因为常年积水,生长着几蔟芦苇,更是阴森可惧。这是因为庄人经常讲一些鬼鬼神神的事情,董春月担心这些地方,或别的什么旮旯里面,会突然飘出几缕游魂,或者跳出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所以就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几蔟芦苇中一阵簌簌的响动,借着极其暗淡的一丝天光,董春月真的发现了一个鬼祟的黑影,这让精神状态处于恍惚中的董春月更加的心惊肉跳。
但她也是个经过事的女人,她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顺手摸起路边一块白日常见的半截砖,一边侧目死死地盯着芦苇,一边加快步伐、踉踉跄跄地拐入民房后的大路。
当她转入小路到达大间猪圈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自家大院的院门,心情自然放松了不少。但就在她的心情难得有些放松的此时,猪圈中却有猪的“嗷嗷”嚎叫,随着一声压低声音的“妈呀”的惊呼,董春月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噌”地一声从猪圈围墙跳出来,瞬时消失在夜色中。
放松后再遇惊骇的董春月彻底地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头“嗡”的一声炸了。
董春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自家大院门口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打开自家院门的铁锁,只是在她闩上堂屋房门的门栓,点起房间洋油灯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自己的家里了。但家里只有她自己,因为自己的男人郑布人和孩子去三河西的姑子家了。洋油灯,当时农村一种自制的简易的照明灯具,燃料为煤油。因为煤油先从外国进口,所以当地人称为洋油。
董春月直犯嘀咕:俺明明是为他们的家族接生孩子,是一心向善,却为何要无辜地受到这些恐怖的折磨?先是怪孩诞生让她浑身打颤:全身黑紫黑紫,脑壳很大很大,四肢及胸部黑毛缕缕,啼哭声小,体重很轻,活力虚弱------但即使这样,她也断定郑布山必然留下,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后是门楼阴风惊魂、簇苇异声及鬼祟之影,几乎吓破了她胆。再是,猪圈长久无猪,哪来猪的“嗷嗷”嚎叫?加之又有黑影逃窜,她终被吓得一度没了知觉。做了善事,还要受到极度惊吓的折磨,到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上一辈阴谋得逞的恶报,弄到了俺董春月的头上?那可就太冤枉了,俺董春月嫁过来的时候,那些事儿都发生过了啊,与俺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啊。
在这些惊恐中,董春月最为心悸的,还是无猪的猪圈怎会有个“嗷叫之猪”。因为去年,赌博到半夜的庄人郑布斗回到家来,突然听见自家的猪圈有嗷嗷的猪叫。“俺家的猪圈没猪啊,”郑布斗心生纳闷,“难道是俺庄或者其它庄集体养的猪跑过来啦?”脑子里想到这儿的时候,郑布斗就决定将这个猪捆了,趁夜拉走,天明后到生猪收购站去卖,还能发了一笔小财。
说干就干,郑布斗就开始捆猪了。让郑布斗非常高兴的是,这个猪儿很老实,不挣扎,不嚎叫,所以捆绑得非常顺利。然后,郑布斗就用平车拉着猪儿上路了。和无猪的猪圈有了猪一样奇怪,猪圈旁边不知道谁放了一辆平车,正好被郑布斗用上。
路经三享庄西边大路的时候,郑布斗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他好生奇怪,扭头一看,发现一个身材苗条但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朝自己行走相反的方向走去。
郑布斗一惊:按照这个女人的走向,她应该是首先经过自己身边的呀,但为什么没有呢?她是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呢?她到底是人是鬼?
这样想着的时候,郑布斗就更加惊骇。于是,拉着平车就小跑起来。
这一小跑,郑布斗突然感到平车很轻呀,自然想到是不是平车上的猪掉了下来。
郑布斗就停下了平车,回头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确实发现有一个猪躺在后面的不远处,但刚才的那个女人却没有了。
“妈的,猪从平车上掉了,俺都不知道!”
郑布斗快速走到躺在地上的猪的身旁。
“你不赶路,到俺的身边做什么呢?”
妈妈,躺在地上的猪说话了。郑布斗很害怕:“你刚才在平车上不说话,这会儿怎么讲话了呢?你到底是是鬼是神是人是猪?”
“刚才俺睡着了,你要把俺弄到哪里去?是不是要卖了俺让人杀了吃肉?”
听了猪这样的话,郑布斗更是不寒而栗。但他总觉得这个猪可能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变的,或者说猪首先变成了刚才的那个女人,而后又变成了猪。
突然之间,郑布斗胆子大了起来,也许大了的胆子是色胆吧,因为他就是个色人,所以仍然坚持着和可能是美女的猪对话:“俺刚才不知道你是会说话的猪啊,所以才要卖了的。”
“现在你不准备卖俺了吗?”
“不卖了。嘿嘿。俺怎么感觉到你是刚才那个女人变的呢?”
“不瞒你说,就是的。”猪道,“你不会再吓得拉着平车小跑吧。”
“不会的了,俺已经适应过来了。”
“那就好,你把眼睛闭起来吧。”
郑布斗闭上了一会儿眼睛后,就又听猪说:“睁开吧。”
郑布斗睁开眼睛,果然一个身材苗条的美女站在了自己的跟前,但已经不是披头散发,而是扎起了飘逸的“散把子。”
郑布斗见状,色胆突然能够包天。
“嘿嘿嘿嘿,小美女,小美女,让俺抱一抱。”郑布斗边说边做出了搂抱的动作。
“你还真是够色的啊,俺叫你色!”猪美女边说边掐住了郑布斗的脖子。
郑布斗想反抗,但全身僵硬得一点也动不了。只能任由猪美女将他掐得失去了知觉。
郑布斗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什么东西的底下。他从这个东西的底下爬出来仔细一看,又把他吓得半死。
原来,他躺在了平车的底下,而这个平车是殡葬纸扎的阴人使用的平车。
这个事情传出来后,很多庄人说,是小鬼给色人郑布斗发的警告,如果太放肆,阴间会要了他的命的。
插叙完郑布斗的卖猪时间后,继续述说董春月。董春月虽有这些抱怨,但终究心中还是升起了接生了一个新生命的喜悦。
各位看官,本章写到的门楼阴风,也许是害怕的董春月的一种联想。因为郑布山兄弟几家共用大院,当然也就共用大院的门楼,所以,近几十年,郑布山家族的临终老人都在这里离开世界。关于芦苇之中的“鬼祟影”是何,猪圈跳出的“夜跳人”是谁,这次无猪猪圈“嗷叫之猪”是猪是鬼是人,以及董春月的上辈使用了什么得逞的阴谋,请看以后分解。
正是:
春月接生走夜路,
一路惊怕惶恐恐。
念及未来新生命,
仍有喜悦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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