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路边有一个六十年代大兴水利留下来的废弃泵站，两人赶紧躲了进去避雨。见泵站里有些枯树枝，王羽便折断了几根，混乱堆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着，升起一堆篝火。
此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王羽看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树枝，不由的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电视和书里，但凡一男一女被雨淋湿，就必定会找到一个山洞，不管身上带没带火种，到了山洞必定会点一个火堆。
也不管衣服到底湿不湿，有了篝火就一定要脱衣服烤干，而且是脱光光那种，最次也是要脱到只剩一个肚兜。
而且两人就算以前有杀父之仇挖坟之恨，只要烤一次火，轻者心生情愫，重则便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收费内容。
这就叫一烤泯恩仇，一火升，内衣落。
但常规剧情到王羽这儿，好像就有点跑偏了。
他转头看向来小树，虽然她头上和衣服被雨淋湿了不少，手按着肚子脸色发白，但她一点脱下来烤一烤的想法都没，而是拿着一根树枝不停的戳着一只和他们一样在此避雨的刺猬。
真是天不生来小树，反套路万古如黑夜啊。她要是去起点写书，一定是个白金大神。
这刺猬也是命苦，好不容易找个暖和的地方避雨，还要被一个女人戳来戳去。
王羽心想要是换做我是刺猬，就缩成一团，糊到你脸上，就算死，也要戳你一脸洞，告诉你，戳，是男人的专利，女人请走开。
“手别欠了，过来烤烤火，至少把头发烤干，当心头上长虱子。”
来小树终于放过了可怜的刺猬，挪到火堆边上，看到里面还煨着两个土豆，疑问道：
“哪来的土豆，你带的？”
“嗯，我有低血糖，煮熟了随身带着，饿的时候吃两口。”
说着，王羽又把一块扁扁的石头斜架在柴火边烤着。
来小树不戳刺猬又开始玩起篝火来，拿着一根树枝点燃了，就这么拿在手上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素芬的妈妈有点怪？”
“这年头谁都有点怪，你看出来没，她妈妈其实会抽烟。”
“你怎么知道？”
王羽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来小树面前勾了下，“她妈妈这两个手指发黄，只有抽烟的人才这样。”
说着，王羽也想抽烟了，一摸口袋，却发现一包烟已经被雨打湿了。
“喏。”
来小树从兜里掏出一包黄金叶大金元递给了王羽，这是她在村里刘德福超市能买到的最好的烟了，
“你已经得气管炎了，少抽点，校长，柿饼还要靠你卖呢，猪也要靠你呢。”
王羽接过烟，疑惑的问道：“我什么时候得气管炎了？不带这样诅咒革命战友的啊。”
来小树朝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不是你上次说给朱旭写信要点治气管炎的药吗？”
“那是我打算给李小柱爷爷的，我怕他把肺给咳出来。”
“那你也少抽点。学生们要靠你，鸡也要靠你。”
“鸡也要靠我？我不是没进洗头房吗？”王羽心里这么想，嘴上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泵站外的天地间满是雨打在树叶上的各种噼啪声，而泵站内，安静的很，来小树把点燃的树枝吹灭，又去火堆里引着，又吹灭，然后偷偷的瞄一眼蹲在地上抽烟的王羽。
“你以后打算去哪里，就打算在这个小村子里一辈子吗？”
王羽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用手试了试扁石头的温度，觉得烫手了，就拿过来放在地上：
“来，你坐这石头上，肚子就不疼了。”
“别骗我啊。”来小树将信将疑地坐在石头上，惊奇的喊道：“好像是不疼了一点。”
“有人说，等你走出这大山就会觉得大山其实很小，走出了河南就会觉得河南其实很小，走出中国觉得其实中国很小，我觉得大也好，小也罢，哪里让我感到安定，哪里就是我的家。”
王羽这个时候才回答了来小树刚才的问题。
“什么能让你安定，家庭？爱情？你以后想找一个什么样的？有钱的，还是有权的？”
王羽拿着一根棍子戳了下土豆，觉得可以了，就戳住一个递给了来小树，
“吃吧，看你瞄它半天了。”然后又把另一个掰了一块下来，丢给了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刺猬。
“我一个穷小子，哪有资格去选有钱的还是有权的。中国那么多爱情故事，穷小子高攀成功的只有动物，比如白蛇传。
和富贵小姐的都没有好下场，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啊，牛郎织女啊，好不容易有个陈世美，你看被编排成什么样了，贪图富贵，抛弃原配，最后还给咔嚓了，杀人诛心啊。
你别说古代，就说现在，你没钱没势，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你？”
烤焦的土豆皮被剥去，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肉来，来小树咬了一口，呼哧着嘴说道：
“那不一定，万一就有那种不图你钱和权的？”
“那人家图啥，图我每个月190块钱？还是图我岙田村优秀代课老师的荣誉？
如果真有这种，我扑过去就抱住大腿，然后双手奉上卖身契，上面写着，本人不才，自愿入赘贵府，不求闻达于世，只求入有娇妻美婢，出有香车宝马，世上哪有这种人~哎，咱怎么聊到这么深沉的话题了。”
来小树把手里的树枝往火堆里一丢，气呼呼的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真奇怪，明明骨子里傲得很，就非要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装给谁看哪。”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继续祸害那只刺猬去了。
王羽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半截土豆，心想
“这土豆也没发芽啊。她怎么吃了一口就又犯病了呢。”
雨很快停了，两人踩灭篝火就回了家。
因为在泵房耽搁了，等他们回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幕下，一颗颗的星星被陆续点亮。
还没进学校门，王羽就看到来小树房间里亮着的那盏灯，若有所思道：“原来你留灯是这个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别乱猜啊。”
来小树生怕他想起纸上的内容，连忙说道。
“你看，灯，是回家的方向。”
来小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王羽：“我觉得你真应该走出去，在这里屈才了。”
“来老师，你是不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才这么称赞我的。”
来小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我以后要是再说你一句好话，我就三天不吃肉。”
“别啊，越是艰苦，就越要靠表扬与自我表扬才能坚持下去啊，这样，我也夸你一句。”
来小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王羽说道：“好，来，你夸我，不把我夸满意了，你就别进校门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校门口对视着。
王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澈透亮的眼睛，不禁有点看呆了，喃喃道：“小树啊，有颗星星掉到你眼睛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