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猪妖将猪草吃完，那男子转头过来，单手竖掌：
“小僧元注，此厢有礼。”
齐元生目光微凝，僧人？想到姜成所说大悬寺叛出魔修，莫非是此人？手中握紧修持剑。
自己已如此小心谨慎，为免事端，怎还能在此地遇上这魔修，莫非天意如此？
若当真是那魔修，姜成五人联手尚不是他对手，自己能从他手中逃脱便已经是天幸，不敢再求其他。
今日若是栽此人手里，纵是不敌亦是要从他身上剜块肉下来，他心中发狠。
“阁下不必警惕，我要杀也是杀你妻儿，断不会动你。阁下亦不必担心我有所欺瞒，我乃佛门弟子，不打诳语。”
齐元生盯着此人，并未因这一番话放松警惕，体内灵力蓬勃，随时做好准备。
“敢问大师，这番戏弄我又是为何？”
元注摇摇头：“我亦为求生路，绝无戏弄阁下心思。”
齐元生不动声色，实则体内灵力已经转为青乌：
“那大师不如让我离开，你自去寻你的生路，我二人两不打扰。”
“阁下误会，小僧所修金蝉果位，金风未动蝉先知，擅料事于先，三日前本已是十方无生的局面，忽见密云郡北尚有一线生机，特此前来。”
“直到遇到阁下，小僧方知，生路原在阁下身上。”
他见元注似无斗法之意，皱起眉头：
“还请大师解惑。”
“天地有脉络，经纬丝线交割、编织个人命数，一饮一啄都在线上，故此可循线测算。”
元注说到这话，眼含金光，眉心一只金色蝉虫冒出发出“吱吱”声响：
“我瞧阁下浑身上下，因果深重，细细看去却又看不分明。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娄南强。”
元注手中掐算，眉心金蝉叫的越发欢起来：
“小僧粗通测算，算了三五次，分别算出阁下名叫罗昊宇、刁不花、丁二祖，通篇错谬。”
“由此可见阁下凡缘不加身，因果不落地，宛若我佛。跟着阁下，便能遮挡测算，自此小僧就有活路了。”
他故意说了个错误名字，没想到这元注更是一连算出三个错误答案，难道自己真的不沾因果？
“若我当真不沾因果，大师又从何得知我今日要到密云北界呢？”
“金风未动蝉先觉，我未算你，料的是我自己。”
这话倒也解释得通，齐元生想到胸口黑箓，莫非是此物功效？
又想起那日祁阳峰上黑箓异动，此言当有几分可信。
倘若当真不沾因果，诸多事宜便都有操作余地了，他心中一下多了不少谋算。
眼见此刻元注有求于己，几近宾主倒置，他灵力未曾松懈，只是心中稍安心：
“大师有求于我，我却无求于大师，若与大师同行更是平白担了风险，未免有些不公，大师以为呢？”
看此人态度，已是跟定自己，若是个粗狠的倒是难办。
故此说上一句作为试探，他心里倒并不想求什么，只为瞧瞧这人态度。
元注放下手掌，想了想，发觉此话实在在理，岂有来而不往的道理？
于是回道：
“既如此，阁下今日救我一命，日后我也救阁下一命如何？”
齐元生微挑眉毛，这话倒是在意料之外，没成想这魔修除了嗜杀成性，还算讲事理。
此人多半筑基修为，眼下亦不敢多提其他要求，怕恼了此人，故此应下。
随即元注邀他坐下，他不敢坐近，篝火对面寻个位置，然后与元注小心攀谈起来。
“大师，刚刚你所说金蝉果位是甚东西？”
“你们道家修符箓，我们释家修果位，还有妖兽修妖印，俱是差不多的东西。”
“我亦曾听闻你们一境一持，放在我们佛家名叫宏愿，尔等破持，相当于我等得愿，左右不过不同叫法。”
元注掏出拳头大佛珠穿成珠链，放在手中盘挫起来。
齐元生听闻这话，想起那夜齐高文所说，不禁问道：
“我此前听人说，执持为破持，却是何意？”
元注此时已经合上双目，肥唇大耳，面目慈祥，与刚刚杀猪狰狞模样迥异：
“师傅曾与我说，天地为海，符箓也好、果位也罢，俱是舟船。”
“只是这舟船却还不是你的，要以宏愿作抵，方才能行驶，得愿后这船才归自己。”
“一二境也就罢了，借着天地的船亦可勉强行驶，待得筑基参玄悟道便吃力了，故要得愿，将那舟船彻彻底底归于自己。”
齐元生想到齐高文所说：
箓做道证，执持为牢，将这牢笼戳个窟窿，方能把箓握在手里。
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来破持后可能增加的突破几率，亦从此来。
元注此时站起身来，抽出身后杀猪刀，在地上挖起坑来，不见费力，两三刀便是一方丈深大坑。
他又将那母猪与猪崽尸体小心翼翼捧起，轻飘飘放入坑中，又以土掩埋，然后盘挫佛珠，念起经文。
齐元生不敢多问，只是看着。
待得经文念完，元注说起话来，面露疑色：
“金蝉果位，筑基宏愿‘心中有佛’，我已心中有佛，又渡他人成佛，为何还不能得愿？”
他看向齐元生面带不解，自刚刚齐元生一语道破圈里黑猪所想，他便认为齐元生与自己当是一路人。
他原以为师傅懂自己佛理，替他杀了他那义子，没成想反而追杀自己，到底不是一路人。
眼前难得遇到同类，自是要问问的。
“何为渡人成佛？”
元注不做声，从猪圈里牵出黑猪，那黑猪乖顺无比，出来后贴在元注裤脚。
“阁下请看。”
元注说这话，拿出杀猪刀在这猪脊背上刻道：
“此猪成佛”
一时汩汩鲜血自猪背流淌，黑猪闷哼作响，却不敢挣扎。
猪血滴落地上青草，黑猪又埋头吃起草来，好似香甜无比。
元注见此场景，语气亢奋，双目都有些发红：
“阁下请看，此猪确已成佛！”
齐元生看着那四个字，鲜红透亮，黄花花的脂肪外翻，别有美感，可见元注手法高超。
他看着此猪，一时分不清元注认真还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