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贫瘠,能有与功法相对应法诀,便足以让一个家族站稳脚跟。
谢家起家至今,靠的便是一手《金口玉言》还有与之匹配的《金光咒》,又兼【摇唇鼓舌】蛊惑之能,渡过诸多风雨飘摇。
谢凤翥想着谢家隐忍多年,自己暗中出手蛊惑谢韫,又请来闻人拓下咒杀,再纠结各族攻打。
此刻祁阳峰几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忍不住激动。
这齐高文连路都走不稳,一身灵力空虚,此番作为又何尝不是虚张声势,想要吓退自己呢?
若他真留有余力,以他战力,还不得一剑斩了自己?
更何况,自己也已筑基,就算不敌,逃遁亦可,如此状态的齐高文如何留下自己?
谢凤翥心中这般想着,更是打消心中最后一丝退意。
他要为谢家再搏百年延续!
齐高文见谢凤翥不走,心中暗叹,自己确实已无几分余力,本还想着再多活几日,眼下倒不必了。
他将手中灵剑倒转置背于身后,想将残存点灵力硬是挤入。
可是体内空虚,又哪来的灵力呢?
体内描箓【寒江印月】已经彻底萎靡,没了动静,丹田也是空空,只能从周身血肉再行榨取灵力。
筑基本就褪去凡胎,周身肉体全靠灵力维系,此刻强行榨取,齐高文的身影似乎都虚幻起来。
“看好了,《残月剑诀》是这样使的。”齐高文背对众人说道。
灵剑泛起寒光,与之前改天换地的威能相比,简直孱弱的可怜。
谢凤翥却不敢轻视,金光隐而不发,持着把灵剑对着齐高文。
齐高文如何看不出他所想,此刻施展步诀飘逸逼近,手中剑诀不止,轻灵缥缈却暗含杀机,未催动灵力,却生出残月挂天的异象。
齐元生看在眼里,颇多领悟,本以为自己剑诀已经纯熟,进无可进,没曾想剑诀还可如此使用。
如此异象,是如何产生的?
他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
谢凤翥不擅剑招,三两下便落入下风,只好口吐金光将其逼退。
他此刻也看明白了,齐高文这是打算背水一战,无论结果如何,此人肉身已破、灵力逸散,是必死的结局。
故此自己不求克敌,不必速战速决,多拖些时间总归能安稳耗死对方。
心中盘算,谢凤翥也不与齐高文缠斗,左右游走,灵剑迫近了再用金光逼退,虽有些狼狈却胜在稳妥。
他瞧着一旁齐家老幼,亦不顾忌颜面,口含金光,三假一真袭去,齐高文又不得不回身去替众人抵挡金光。
如此却又露出破绽,身上被一道金光炸出个窟窿。
他的身影仿佛再度虚幻几分,连五官模样都看不清晰,伤口不再流出血来,只有星星点点的青白光粒溢出。
生命如同水囊,此刻有了缺口便要不断溢出,直到水囊空扁,再流不出一滴水为止。
此时此刻,齐高文的水囊已快干涸。
众人看在眼里,自知是个累赘,可是自家老祖又在拼杀,一时去留犹豫起来。
齐元生见状立刻低声喝道:
“速回峰顶!”
众人此时才仿佛找到主心骨,跟着他往峰顶奔去。
齐高文见众人撤走,心头最后一丝牵挂也无,汇聚着所有能榨取的灵力,斩出一剑。
残月挂天的异象愈盛,几近掩盖天日,灵剑上虚影横长三十三丈,他仿佛回到了全盛时候。
剑光飞至,撕开空气,连带着残月冷光,仿若一道银梭飞跃,未触及地面,却又硬生生撕扯出一道深沟。
谢凤翥见此剑威势,顿觉头皮发麻:
“这老东西到如今还留着后手吗?!刚刚见他斗刘家不曾使出这剑诀啊!”
同为筑基,自己仿佛给对方提鞋都不配,心中已生悔意,此番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得要把自己搭进去。
但此刻却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一连吐出三道金光全力打出,脸色微白,只能略微阻挡。
两人修为差距不小,此举不过杯水车薪。
他却不敢像齐高文那样榨取肉身灵力,若说逃遁避开锋芒,尚且还能留有重伤可能;行榨取之事,迎接自己的却绝对是必死结局。
尽管谢凤翥尽力避开,剑光依旧斩落到他身上。
“要死!”
剑光刚落,他便知道自己必死。
仓促布下的灵力一触即碎,口中所吐金光亦无法阻拦。
眼看剑光即要落到自己身上,他面露不甘,却再无手段可施展,只好坐等死局。
随着剑光,他被轰飞数十丈,钉入山中,周身疼痛,心中却惊喜。
左右摸索,身上零件一样没缺:
“没死?莫不是那剑光也只是个外强中干的?”
正如他阴差阳错破入筑基,此刻也莫名其妙活了下来。
……
齐高文此刻灵力耗尽,已经只留一道虚影,周身影影绰绰,仿佛一个幽鬼。
他勉力将手中灵剑掷向祁阳峰,随即向谢凤翥方向,只能微微摇头。
剑光斩到谢凤翥身上便被一道极坚硬屏障挡住,故此谢凤翥只受了些力道冲击。
“此人倒是好运道,不知从哪淘来了样宝贝,竟然挡住了。”
转头望向东南方向,叹出口气,微弱气流似是要吹散他,虚影摇摇晃晃起来。
他要死了…
心中无悲无喜,亦无太多思绪,只是回想起少年在山中捡柴,得遇仙人,
那仙人一身白袍,手掌轻微落到自己头顶,轻轻抚摸,然后不发一言,只是留下三本法诀。
然后修行、遇娄莹、历练、创齐家……
“仙人抚我顶…”
此刻一阵力道落到他身上,柔和得像是怕把他搅散成虚无。
力道探入丹田,他并未抵挡,事实上,他此刻已经完全没有抵挡的能力,只能随着清风明月渐渐化散在这天地。
力道摘走【寒江印月】,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如当日仙人抚摸自己头顶。
“结发受长生?”
最后的虚影彻底消散,青白光点逸散,很快又暗淡,仿若从未出现过。
此时烈日正悬,此刻一下黯淡起来,一轮虚幻的圆月自东升起,快速划过天空,又从祁阳峰西侧坠落,像是将一夜浓缩到一瞬间。
金银挫到底没能活过父亲闯关而入的那夜,之后的机遇、败敌、飞升也不过是他死前的臆想罢了。
他死了。
来时无尘,去时无烟。
清冷月光落下,此地再无齐高文。
就像是一场月光融入另一场月光,
又像是一条河汇入另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