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引看到孙泓出现在眼前第一反应是狂喜,但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担心那位神秘的第九境在附近。
但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扔在了脑后,第九境要在这自己怎么做都是个死,想那么多干什么。
“子溟当真好造化,怎么,活着还不够,想把自己的修为拿回去?”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将佐指挥列阵,毕竟同行一路,他很清楚这个小子不打无准备之仗。
孙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千多人挤在狭窄的街道上如何列阵?果然不指挥还好,一指挥整支军队如同溺水的蛆虫一样开始扭动,宽大的战车堵死了所有移动的空间。
“你们这些人怕不是脑子里只有力量,拿到兄长的兵法后不去想它为什么会被天道认可新成一道,只是去窥伺其中的力量。”
“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
“知地形之不可以战,知吾卒之可以击。”
“而你?”孙泓轻蔑地说道,“把原典给你看一辈子也入不了门。”
赵引面色铁青:“那又如何,凭你一个废人?”
话音未落他右手拔剑左手持兵符凝聚军力,本来他四境巅峰可以借此直抵五境,可现在修为还是在第四境打转。
“夔!”
战车上赵氏的夔纹光芒大绽,赵引双眼蒙上了神秘的上古气息,其左眼如月落星沉,右眼现金乌西坠。
“夔!”他再次大喝一声,但这次的声音彷佛能响遏行云,肉眼不可见的音波向孙泓冲击。
孙泓面露嘲讽之色,赵氏的手段真好打听啊。
“守中·天下谷。”
一片山谷的虚影将孙泓包裹起来,如同海市蜃楼般如梦如幻。
沿途的建筑在震天裂地的音波前一触即溃,但遇到这片虚影后却宛如进了浩瀚汪洋,一点浪花也无,反而后者因绵绵不绝的音波变得更加凝实。
“第四境!这是何道!”赵引声若洪钟地问道。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pin),”孙泓空灵的声音传来,彷佛在世界的另一边,“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
李耳在这里本就是以山谷中的声音做比喻来表示道的绵绵不绝,以此衍生的术法可谓天克赵氏。
“这是何等的造化啊,可惜了!”声音并非夔牛最强的地方,“其光如日月”才是这种神兽压箱底的手段。
“日月浮沉!”赵引用出赵氏军阵的杀手锏,这是赵氏始祖借夔纹模仿日月境创造出的攻防手段,金乌和星月虚影从赵引眼中蹦出,沉沦与蒸腾两种极端的威势压向青年。
“子产曾言‘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
孙泓一边说一边气息飞速从第四境跌落至第二境,随之而来的是赵引军中士卒的哀嚎声。
“噗!”金乌和星月异象烟消云散。
孙泓轻轻走到七窍流血且形如枯槁的赵引面前:“我能至第四境是因为借阴魂成军,可勉强到达第四境却只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青年从赵引身下拿过兵符在手中把玩。
“毕竟我刚到第二境也没那么多手段。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动用这招。
“当军阵与你的链接瞬间断开你可能承受得了这股反噬?”
孙泓把玩腻了的兵符随手扔了。
“本来游魂天生被军队煞气所克制,但可笑你这么多年白在军中厮混了,如此隘形却让车兵尽入,军阵中隙大如斗才让我有可乘之机。”
赵引目露悔恨之色。
含锋抵在了他肩上,后者好像在囔囔什么,可嘴里含着血他自己都听不清。
“从叔带入晋至今三百多年,你们赵氏的手段不难打听,”孙泓努力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大部分靠猜,“更何况你们在这城中的敌人可不少。”
孙泓用剑拍了拍胖子的脸——不,不能再叫胖子了,断开军阵的加持后那招“日月浮沉”已经把他吸成了人干。而在孙泓复盘期间赵氏精卒也已经被接连附身的游魂折磨得没了声息,这千余人的全军覆没对赵氏可谓重创。
“你说我要不要放你回去让赵鞅亲手宰了你。”
赵引眼中浮现出希望之光——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不过这好像对你来说是一种奖励,其实一直困扰我的不是怎么打败你,而是之后怎么将你曾经对我的‘温柔’一点一滴还给你。”
赵引眼中的希望更盛,他不在乎酷刑加身,他,只想活下去。
“可我发现你很怕死啊,所以——”
只见白光一闪,一颗满带绝望的人头便与身子各奔东西。
“也许你和召縠还有很多话要说吧。”
孙泓将含锋收回鞘中,他环视了一眼整个战场,这些赵氏精锐死状极其残忍,被附着的人会数倍地感受到“淫厉”主观上所遭受的痛苦,所以他们大多死不瞑目。
那些助他一臂之力的游魂估计满怀对世间的悲愤与不解所以才滞留在成周不肯离去,能被子产用“强死”来形容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是他们死后还怀着对世间的报复之心才让孙泓有机会大仇得报。
生前的人们为了生存总是去适应,他们不断缩小自己遭受的苦难,但死后的人可不会,他们反而会放大生前的痛苦,并把它们带给寄主。
成周这座被王室争来夺去的“首善之地”对到达第二境的孙泓来说宛如鬼蜮。
真是讽刺。
从遍布郑楚的群寇到与日月争辉的章华台,从悲情的召縠到变态的赵引,从满地的赵氏亡卒到满城的游魂,这就是这个时代么?
初次游历的青年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对这座天下的惊鸿一瞥又有多少人已经看到了呢?
“肉食者鄙。”
孙泓踏过尸身和盾牌向远方走去。
……
城西的动静很大,类似夔牛的作战手段动静怎么会小呢?可智跞彷佛暂时性失聪,看主帅毫无表态其余来询问的小国也当作没看见,毕竟他们也要抓紧时间掠……攻打逆贼。
智跞第七境的修为可以感知到赵氏精卒尽没,虽然他在事前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但没想到那位年轻人真能做到——关键还做得这么干净。
“鸿运当头啊。”他已经忍不住想要看赵鞅的脸色了。
可等到联军进入宫城后智跞笑不出来了。
“全跑了!?”
“是……”
智跞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了,好歹也是堂堂“天子”,打都没有打就丢下部队自己和几个大族带着钱财、典籍以及礼器跑了。
“他、他……何其可笑!”
他要是知道召縠的事只会更加可笑。
“跑去哪了!”
“三天前就出发去楚国了。”
好吧,这下追也追不上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智跞看着远处周王室的宗庙蠢蠢欲动。
“算了,还不到时候。”
除了收获的这点名望也就只有更惨的赵氏能安慰一下自己了。
……
刚从新郑回来没多久的赵鞅在自己的书房听到了这个噩耗,侍人看着面无表情的他瑟瑟发抖,虽然后者没有说什么但那股无法控制的威势已经笼盖了整个家族驻地,整个赵氏都噤若寒蝉。
智跞甚至帮他把千余阵亡军士的装备打包送了回来,码放得整整齐齐,彷佛在说“看,我可一点没动”。
良久,赵鞅开口道:“可知是谁做的?”
“不……不知,但现场留有这个。”侍人将一块从赵引身上撕扯下来的抹布呈上去,上面大大地写着一个“泓”字。
“砰!”赵鞅身前名贵的案牍被压成了齑粉,侍人扑通一声跪在前方,抱头缩项不敢言语。
……
这场成周之乱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晋国巩固了自己霸主的地位,周王室的面子再一次被诸侯按在地面上摩擦,而东南方的吴国也在酝酿着一场改变未来天下格局的大变。
不过这些都跟孙泓没有关系了,这位脱离漩涡中心的青年正在跟着老师好好学习。
“是你兄长让我好生管教你几年。”
李耳指了指一份载有五千言残卷的竹简,孙武曾在上面留下过道韵,本要指引孙泓去寻李耳,没想到这个惹事精一路经历了这么多事。
“您过去认识兄长?”被兄长背刺的青年有苦说不出——是的,他还想接着出去浪。
“不认识,但他的道与我颇有相似之处,很有好感嘛。再说了,你是我弟子难道管不得?”
“不是这个意思,您不是让我去西边办事吗?”
“这个不急,到时候有你累的。”
“而且就你现在这点本事可别回不来,好好修炼两年吧。”
孙泓无语,才出来几个月啊又要坐牢。此时一阵风吹来,头顶老树抖了抖,顿时叶如雨下。
他其实明白兄长的意思,吴国正处多事之秋让他避一避嘛,可孙泓有些淡淡的担心:孙武自己也身处漩涡边缘,稍不留神就要被卷进去。青年抬头接住一片起舞的叶子,结果正好看到了老牛正亲昵地蹭老师坐骑的屁股——另一只青牛。
这算什么,老牛吃老牛?
“就算现在想回去这老色牛也不会捎我了吧。”
“哼,是你先背刺我的,年底回不去可别怪我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