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很快去了趟乱尸岗，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乱尸岗。
肆意生长的野草早已枯死，只有一些倔强地从皑皑白雪中伸出的黑黄的胳膊。被风吹断的树枝挤着被积雪压断的同胞，在雪堆里瑟瑟发抖。
这里都是些高高低低的土山，四处散布着没地位者的遗体。
有土被甚至碑的，大抵是家里有人，且有些钱财的。而更多的，来历身世或许无几人知的，只有老天爷好心给盖上的雪被。
念云走在最前，望见前头有火光，紧冲几步，看清了人，失望之余又有几分奇怪——是刘无颓和两名沛德宗弟子。
杏雨首先被那低头查看的男子吸引了目光。他身穿雪白滚墨边高领长衫，冰蓝色束腰带中穿一丝红线，腰佩长剑，剑穗色明黄。
“玄色锁雪拟束行，赤心冰清德才沛”——是沛德宗宗服！(才：才华)
那男子查觉有人来，抬眸望向这边。
他动作是轻缓的，好似浑然不在意，只是随意一瞥。那双眸子是冬夜初一的黑，嵌在那略窄的眼眶中，看人时好像漫不经心的，到了对视的一瞬间却又似已经看到了你心深处。
他目光在来人身上流转，神色坦然平和，而后正身行礼，笑容自然，一举一动都可见大家子弟的教养：“在下‘沛德雪狐’萧锦蓬，幸会！”
众人回礼：“幸会。”
旁边刘无颓一乐：“我正想会不会碰见你们呢——萧兄，岳弟，他们就是和我一路来的朋友。”
提着灯的沛德宗弟子道：“在下沛德宗岳止昊，幸会。”
于是由闻冰带头，一行人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圈——
“在下‘飞花寒侠’闻冰。”“‘郭采叶’。”“上官雪。”“览诗。”
“‘踏云剑’谭愿。”“谭家念云。”
“‘弄天鹰’谢清。”“红莲宗张逸。”“陈熙。”“木艰，字幸雨。”
萧锦蓬打量着谢清，问：“尹山宗‘弄天鹰’？”
“正是。”
“听说明年云门古迹可再度开启，尹山宗会邀请八国人士？”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向谢清。后者点头道：“对，算时间应该已经派人传开消息了。”
“有妖族联系你们吗？”萧锦蓬又问。
闻冰差点没站稳——不是，这人……莽还是勇？这种敏感话题，毫不……
“这我不消楚，我出来也大半年了。”谢清也有点呛。
当初人妖两族的不少大能都献祭大阵，人族留下了东西，妖族必然也有。
但古迹在人族领地，人族可谓占尽便宜。但那些东西，难说没有妖族的份，只是，依当下两族的关系……
妖族若得了消息，必然要去古迹。不准，则不义且引战；准，古迹之内，难免……腥风血雨一场。
幸好这人只是好奇一问，没作更多敏感的议论。随后的交流中杏雨等人得知沛德宗二人是听说了黑白道袍人一事，故前来察看。
萧锦蓬语带懊恼：“前段时间我们一直是待在租房中——其实会来这我们就是冲着水穴——哎，要是早点听到消息，没准收获大得多。”
也想在房里赖一天的闻冰非常理解。
念云借光看清地上掘土的痕迹，道：“才没过多久，不如马上追去。”三天而已，完全可能在下一站追上，比预计的顺利多了！
“？”就走？闻冰知道在理，立即道：“你们先走吧，我临突破了，这处水穴实在不容错过。”只是上官那……
“我也是，”谢清也道，“这事眼看有线索了，我一个抱剑也不过凑点热闹吧，就先分开……”
谭愿心念一动，正要开口。
“这算什么线索？”却是杏雨皱着眉开口打断，“念云前辈，我们根本不知道所追的人多少事儿，对吧？相貌，人数，修为……甚至，来历？
“敌暗我明，这么走下去，意义何在？倘若人家换身衣裳，不去坟场，擦肩而过我们也认不出，对吗？”
谭愿意外地扬扬眉，看了看杏雨，没说话。
旁边张逸也道：“说起来，我现在都还不明白你们在追什么人诶。”
另一边，萧锦蓬的目光第一次认真地落在了杏雨的身上。这个木幸雨，倒挺有意思，他是什么人？好像……从未听闻。
而更远些的地方，悄悄跟来的人，目光也凝在了杏雨身上……
“尸宗余烬。”念云吐出口气，道，“也难怪你们不知道，捣龙多聚阳之地，当年受那些家影响最小，尸宗被灭后，相关记载想必也渐渐无人问津。
“也只有聚阴之地，因为在死尸过多时仍可能自发地生出或引来些对人族、妖族不太友好的东西，于是各家子弟还会学习些有关知识。
“这次是悯璃真君留信才让其他前辈发现此次的异常处的。
“那些会攻击人的尸体，有被炼尸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些拥有唤醒尸族的能力的炼尸者，仍然存在！”
“尸族……是传说中五大始族之一？”萧锦蓬问。
念云有些吃惊：“你知道五大始族？”他都是才听说啊！
“有次受了重伤，调养期间太无聊，把家里藏书窖的书翻出来看了。”萧锦蓬笑了笑，看着一众满脸求知欲、看看自己又看看念云的人，提议：“这一片我们已经都看过了，在此地逗留也无用，不如先回城，就着热茶酒，好好交换些信息想法吧。我想，这也算砍柴前的磨刀，唯有磨得锋利了，才不会做无用功。”
“在理。”念云点头认可。
回到城中，萧锦蓬请众人去他的租院。“有茶有酒有空间，想来方便得多。”他说。
念云看着萧锦蓬煮上了茶和酒，首先开口：“据一些不知创作时间的古籍残本所述，沄天界诞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人族只是个极不起眼的小族，而称霸沄天的五个大族，分别是——妖、魔、尸、鬼、灵。
“这五大族各掌握着一种修练之法。
“妖族利用灵中仙灵，修仙道；
“魔族利用灵中魔灵，修魔道；
“尸族利用灵中死灵，或称尸灵，修尸道；
“鬼族利用灵中魂灵、魄灵及与死灵互为伴生的阴灵，它们也可统称为鬼灵，助修于鬼道；
“至于灵族，记载极少。
“不过族与道并非相对应，尤其在妖族中，修魔、尸、鬼的不算稀罕。而我们人族，似乎和妖族情况相似。”
萧锦蓬接了一句：“所以有人猜想，人族本属妖族，只是因为逐渐成势，才独立出来了。”
念云沉默一会，说：“在界面法则完善的过程中，死灵、阴阳二灵、魂魄二灵渐渐融入万物，嗯，仙魔二灵其实也是，但仙魔二灵却……以乎更容易被利用。有说法是，法则已经倾向于了仙和魔。
“但总有些人修别的路，而且古怪的是，被认为失去了天宠的旁道，反倒有出人意料的强大能力和修练速度。”
“那是因为他们走的是邪道。”一道颇显冷漠的女声突然响起。
一行人大吃一惊，一同握上了武器，循声看去。
女生坐在院墙上，一身浓墨染成似的短装，长发绾得随意简单，戴着黑灰色的面纱，露出双在夜色远光中看不清晰的眸子。
她跃下墙，猫一般优雅灵巧且悄无声息，好似并没有谁在那里。
随后她站直身来，抬手行礼：“在下孟辰，打扰。”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那双眸子颜色很暗，且有着种违和感……对，除开这双眼，怎么看，她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啊！那因为平淡而显得成熟的声音与看不出情绪的双眼，与她的身材实在违和。
众人还在因女孩惊疑之时，院墙外却传来又一道女声：“辰妹妹～给姐姐开个门呐～”
（注：短装，指只穿中装上衣和裤子，不穿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