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观里根本没有人，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送上来的菜一直堆在野地里，都已经烂完了。”
林薇编造出一个逻辑自洽的谎言，半真半假，闭环完整。
算是久病成医吧，林薇被明丹子、被戮血剑、被树一接连骗过，自己不知不觉也学会骗人了。
在登仙祭坛上，要不是她演技精湛骗了明丹子，现在怕是连命都没了。
“怎么可能……”
唐小清两眼空洞，跪坐在地，陷入深深的迷茫当中，回忆着这些天在天清观内发生的事情。
林薇所说的版本的确可以解释这一切，为什么道观会瞬间破败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的眼睛少了一只，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说不通的事情。都是因为盘踞在天清观里的妖物在作祟，她一直都被鬼遮了眼。
虽然她见到了林薇发狂杀人的样子，但那也可以用幻象来解释，可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去证明林薇的话，甚至不知道现在看到还是不是幻觉……
“我如果真想杀你，何必再废那么多力气？”林薇作为一个深受迷茫所害的人，倒是很知道怎么劝她，“放心吧，你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些邪祟已死，没人会再害你了。”
“呜。”唐小清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悲伤抽泣起来。
“师姐……”她习惯性地开口，又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天清观的弟子，只是被邪祟用这借口骗来的食粮。
唐小清改口道：“姐姐，我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修仙长生了，结果到头来全都是假的。”
林薇没想到，她大难不死后，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是啊，世人都想神仙好。
哪怕是王公子弟，也有人愿放弃一生荣华去求仙问道，更别说唐小清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孩了。
之前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耕田织布，一辈子就在村里渡过。
男人就算是家境贫寒，尚且还有一文一武两条上升途径，军功和科举都有可能让人一夜富贵，可对唐小清来说，她连这点盼头也没有。
能遇到成为仙家弟子，对她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机遇了，却在几天时间里大起大落，最后都化作了泡影。
唐小清的情绪由惧化悲，
“你今后想去哪？”
林薇蹲在唐小清面前。
痛哭了好一阵后，唐小清已经平静一些了，接连的大喜大惧大悲，远超过她一生经历的所有波澜，说实话她还没疯就证明心性还真比普通人要坚韧。
“你想回家的话，我下山顺带和你一道。”
“我不想回家了……”唐小清抬起头，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林薇，“弄成这个样子，家里人肯定觉得我不吉利。而且，我也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了。”
说着，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跪下，对林薇深深一拜。
“林姐姐，不……林道长！您收我为徒吧！”
“我虽然什么都不懂，我但愿学的！”
“跟您去哪里都可以，请您别抛下我……”
她语气诚恳至极，尽管她上山什么也没得到，还丢了一只眼睛，可被明丹子收入门那一刻的喜悦，她一生都忘不掉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触碰过一抹仙机的人，这辈子都不想再当凡人了。
“我还没资格收徒，毕竟我也不懂太多东西。”林薇犹豫着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愿意，还叫我一声师姐吧，算我代师父传道。”
“真的吗？！”唐小清抬起头，眼中的兴奋难以言说。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我们就当路上一块做个伴吧。”
林薇说罢从兜里掏出那枚光润的眼球，递到唐小清面前道：“这是你的眼睛，物归原主。”
“师姐，你说还能安回去吗？”唐小清拿着自己的眼睛，苦涩地笑了一声。
“它已经被炼成器了，但我可以教你怎么用它，这无度瞳能视千里，比你原来的眼睛好用。”林薇想起之前在尸心经上看到过关于这心材器的描述。
唐小清认真地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眼睛妥善收好。
接着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把拿包沉甸甸的书分给唐小清一半，林薇也感觉轻松了不少，毕竟还不知道之后要赶多远的路。
在天清观里搜到了不少银两和值钱的细软，林薇没出过山，但唐小清很兴奋，说这是很大一笔钱了，足够两人花很久。
搜刮完最后一滴油水，林薇取来灯油，把大殿里外都浇了一圈，点燃了火折扔了进去。
火舌如一条条橙亮的蛇，很快沿着柱子爬上屋顶，橙红的火焰在黑夜中疯狂舞动，吞噬着道观内的一切，本就残破不堪的大殿发出吱呀的哀嚎，在两人面前快速坍塌下来。
火焰在风中呼啸着，热浪扑面而来，唐小清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搂住林薇的胳膊，这样让她稍稍心安一点。
林薇心中的思绪仿佛也被这一把大火一同烧尽，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切终于结束了。
她这十八年都在这里生活，日复一日的诵经、磨剑、修行就是她的全部，现在她的过往也被这一把火烧掉了，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去走了。
现在林薇当务之急只有两件事。
首先就是要从明丹子的手札里学点能用的东西，戮血剑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林薇也不知道遇到危急情况的时候，它们会不会醒过来。
山下的世界恐怕也不会很太平，先不说诡物妖祟了，现在她们身上现在揣着一大笔钱呢，就是遇到个土匪也不一定打得过。
赶紧获得些战斗力比什么都要紧。
然后就是去找办法把明丹子从身上赶出去，他说得好听，背地里绝对不安好心。
一旦有机会，他肯定要动心思把这副身体夺过去，林薇就是睡觉都得睁一只眼提防着他。
“走吧，一会该天黑了。”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化作火海的天清观，喊了唐小清一声，转身背上行礼往山门走去。
“师姐，等等我！”
唐小清吃力地拎起布包，半跑半跳地追上林薇。
火光照亮两人的背影，崩塌的大殿飞溅起阵阵火星，将不远处的弟子禅房也接连点燃，药园内开满的芍药花被烈火染得更加鲜艳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