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与骨的薄片在不断汇聚,一点点捏合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像是一大滩猩红色的黏土,时而能看到身体上的细节,时而又再度被揉碎重组。
形状已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戮血剑试图钻入正在重组的肉身里,然而这次却没有之前那般顺利,它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被一股斥力推离出来,不知道那力量是来自于明丹子,还是来自于谢肉祭仪,那股无形之力一直在阻碍它融入肉身。
离开本体太久,戮血剑上残留的力量开始逐渐减弱,它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那副躯体的一角,不肯放开。
蠕动在周围的“十二仙”碎片接连爆开,发出最后的一声吟诵,然后化作血水渗入地面。
祭仪终了,肉身铸成。
在燿目红光中飞舞的肉片与骨片完成了最后的融合,一个新的形体在血光中逐渐显现出来,那仍是林薇的样子,只是稍稍高了一点点。
眼前再度传来光亮的时候,林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拥有肉身的久违感觉,她像是从很深的水中被捞了起来,干瘪的肺重新充满空气,血液也再度开始有序流动起来,只不过她胸口中依旧空荡荡的,没有心跳的声音。
天空中的血云彻底消散,耳边也不再有任何噪音,除了微微的风声外林薇什么也没听到。
“都结束了吗?”
林薇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新重组的身体,和原先的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动起来稍稍有些不适应,动作像是比平时慢了一拍,可能还需要慢慢磨合。新生的躯体就如同婴儿一般,连同之前在槐姑那里留下的伤疤也消失不见了。
她那只缺失的手臂又长了出来,可林薇能感受到那里面有股熟悉的感觉,闭上眼她还能感觉到里面的每一块骨骼,每一道锋刃,每一根血脉,那张埋在她手臂里的脸,还有藏在最深处的那一颗小心脏。
它只有拇指那么大,就在林薇大臂上的位置。
周边到处都寻不到戮血剑,果然不是林薇的错觉,它们最后还是不死心,拼命还是融进了她身体里,可错过了时机,它们没法再夺回这幅身躯的主导,又回到了原先的样子。
林薇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主导身体的是自己,按理说谢肉祭的主体应该是明丹子才对,那家伙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可现在明丹子却不知所踪,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被戮血剑吞食得差不多了,仅剩那一点的身体不足以成为主体,或许是他为了制衡戮血剑消耗了太多心神,已经没法再去压制林薇的意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林薇不知道的原因。
但无论怎么样,她成功活下来了。
天清观内此时死寂一片,再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满目破落,只剩一地的沉默凄凉的残骸。
想到戮血剑用自己身体把同门所有人都给吞吃了,林薇胃里忍不住又翻腾了起来,口中还残留着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一股空洞的悲凉在她心中涌起,这世上已经不再有她认识的人了。
包括明丹子在内,天清观的所有人都已经尸骨无存……
能活着站到最后的,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不对……
林薇听到到了一声微弱的呼吸声,意识到还有幸存者,她赶忙往柴房废墟那边找了过去。
果然,在满地浓重的血腥味中,林薇嗅到了一股温热的、活人的气息,一道青蓝色的衣角从残垣断壁中露出。
她伸手搬开倒塌下来的木墙,下面果然有个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的人影。
“啊!”
唐小清见到林薇的一瞬间被吓得惊慌失措,她头发凌乱无比,白净的脸上也沾满了泥污和血渍,她一脸恐惧地往把身体往废墟里缩着,双手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了林薇。
“你别,别过来!”
她看林薇的眼神像是看着某种恐怖至极的怪物,整个身体都因为惊吓而僵硬颤抖起来,两行眼泪不住地往下淌着。
她并非组成戮血剑的心材宿主,所以之前没有被剑给盯上,加上运气也很好,居然在恶战的夹缝中幸存了下来。
“你别害怕,我……”
林薇摊开手慢慢靠了过去,可唐小清一见她有动作,吓得几乎失去理智。
她握着匕首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挥舞起来,尖叫着把手中的利刃刺向林薇!
唐小清亲眼见到她杀了门派里的其他人,刚刚又亲手杀了师父,林薇那罗刹恶鬼般的狂相已经深深刻在她脑海里了。
林薇试着跟她解释,可唐小清压根不给她机会,胡乱挥舞的匕首刺进了林薇的手臂里,唐小清也趁机逃跑了。
她跑出两步又腿软地摔到在地,又拼命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林薇压根也没去追她,唐小清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一路跑得飞快。
“唉……”
林薇长叹了口气,在原地愣了一会,拔出手上的匕首扔到地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惯了疼痛,手臂被刺穿对她来说好像已经不痛不痒了。
透过地上的血泊,林薇照见自己的样子。
和先前没什么分别,除了那只血红的左眼以外,她完完全全就是正常人。
“真是如此吗?”林薇喃喃自语着,“明丹子也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觉得自己真能修炼成仙。”
“我看到的一定是真的吗?在别人眼里,我说不定比明丹子还可怕……”
“轰!”
一声怒雷般炸裂的巨响打断了林薇的胡思乱想,脚下的地面连连震颤了好几下,像是突发了地震。
林薇抬头看向罗浮山顶部,山顶上一阵尘土飞扬,远远就能看到几道裂缝在山体上延伸开来,滚落的山岩像兽群般奔向山下,一路溅起滚滚尘烟。
“思过崖!”
林薇看出了那异动发生的方向,正是关押着那所谓“尸犼”的山洞,明丹子把那东西死死锁在了山上。
如今明丹子已“死”,他留下的术法开始失效,那东西已经从里面逃出来了!
“乖,看看你,把事儿搞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