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听了,脸无表情的道:“不行。只怕‘有桥集团’、‘六分半堂’、‘老字号’、中涓宦官派系的人,都可能插手此事。你顽强,阿三机警,正好互为之助。你们也得学会相互调配合作,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于是,他便派陈日月、叶告去劫走天下第七,另密使白么儿、何梵,各负重任而去。
陈铜剑与叶铁剑听了无情吩咐,不可露相,便就地取村,借了道旁的米铺及绸布店的纸袋和绸绒,盖住了头,这是他们押解犯人时惯用的方式,如此可以保障犯人不敢未定罪就已暴露身份,但这一耽搁,温袭人已先出手,却伤在天下第七手中,天下第六也因而力尽,遭二人劫走。
这时候,鬓已见星、发已微霜的温壬平,一面在喂那只精灵的猴子吃东西,一面向他的胞弟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温子平扬了杨眉,“赌什么?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去赌的?”
他的说法自有其道理。多年前,他因为一次感情上的受伤重击,加上一度给逐出“老字号”温家而流离失所,他曾沉迷于赌。跟著书作史一样,他对赌,也是以一种研究、好奇的心态去参与,但终于输了个开头,使他除了矢志将输夫的金钱追回来之外,还要为他所“输”出去三年多的岁月而挣回一点“补偿”。
这就糟了。赌最怕的是不甘心、动真气的去“追输”。他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但世上毕竟没有什么事能使他这样的人物也无法翻身的。他终于坚强、坚定起来,与赌绝了缘,从无论大小、注码、任何事情都要“赌一赌”的人,变成了看破世情,认为没什么事是值得一赌的,而他也摇身一变,变成一决不沾赌的人。
不过,他也决不后悔曾沉迷于赌——因无耽迷之惑,何来省悟之得!
如今温壬平却要他“赌”。
他一向都知道“残花败柳任平生”温壬平是个极有自律的人:他不嗜赌,连酒、棋、书、画、乐皆不好,唯一所好的,也许只是色利权。
至少、这个“色”字却几误了温壬平一生。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色,温壬平绝对有资格成为“老字号”中“正字号”中的领袖,而今,他却只是在“正字号”十大高手“十全十美”中挂了一个字号,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反而受到蔡京、梁师成的招揽,成了个为朝廷“涂脂抹粉”的史官,以温天残过人的见识与才智,那自然是十分可惜的事。
而且也挺今他自己“饮恨”。
正如“阴晴圆缺邀明月”温子平一样,为了情字,以及争一口气,使得他亦大权旁落,在主掌“老字号”权力重心的“十全十美”中,只不居一角,浪迹江湖,只管些江湖俗琐事,为“老字号”作些联络应接的工作,大志难酬,岂能无憾?
“有,”温壬平把那只惊慌的猴子置于其肩,那只猕猴立即不那么慌惶了,温壬平喂之于一种“包子”似的食物,温子平看了,眉花眼笑中也不禁蹙蹙眉心。“但当然不是钱。”
温子平立刻就同意了。
他深有同感。
也曾深受其害。
“世上最不值做的是赌钱,钱是死物,赢不足喜,输却伤本,纵不输不赢也伤元气和气。”温子平笑说,他的笑言里有看破世情的自嘲,却无痛悔之意:“但赌还是值得的,赌有很多种,有赌成败、胜负、甚至生死……不知兄长要赌的是什么?”
“赌人。”
“人?”
“我赌他们一定沉不住气,只怕要来了。”
“他们?谁?”
“我们的对头。
“雷艳?”
“还有雷怖。”
“你认为他们会来?”
“会。”
“为什么?”
“因为雷家已有不少高手受京城里‘六分半’堂、‘有桥集团’、‘金风细雨楼’的人招揽收买了,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一定不甘心,风传蔡京快要复出主政、收回主权,大家趁大局来定之际,备路雄豪逐鹿京师之际,他们也正好挥主力北上,至少占据一方,自雄天下。京城是重地,如果他们派人北上、必定会派堂中顶级好手,并有号召和威望,才能一并将叛将、异离之门徒逐一收拾。”
“故而,他们派来的人,极可能是目前霹雳堂的精英、雄师:雷怖和雷艳?”
“还有蜀中唐门的人。”
“他们也会来!?”
“唐家的人早有觊觎中原之心。”
“他们会派谁来?”
“不知道。但一定是最利害的人物。”
“唐大老爷?”
“他要与唐老大太镇守川西,只怕还不敢出动他老人家。”
“唐二先生?”
“极可能。”
“唐三少爷不会来吧?”
“迟早。”
“唐四公子呢?”
“不但是他,连唐五小姐、六丫头、七小子、八奴九仆十怪物,都有可能会来冒京师大风暴这一趟浑水,只看时辰到未。”
“就算他们不来,只怕原潜伏在京的两大唐门高手也一定不会袖手坐视。”
“这番尤争虎斗,还决少不了唐能和唐零。”温壬平冷哼道,“我已收到各路线报,这些人,有的已开始动身,有的已经动手了。”
“这样看来,京师这块肥肉,是失不得的。”温子平道:“我也己飞鸽传书,恳请老家再派大将前来襄助。”
“其实你已经不必再打报告了。”
“哦?”
“老家消息灵通,我看他们早就派人来了。”
温子平倒是很有点讶异:“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家只派我们来打探情报,勘察虚实,并为晚哥铺入京之路……老家可没有作出入侵京城、转移实力的指令呀。”
温壬平端详了温子平一阵,喀喇喇的干笑一声,像喉头里有一札浓痰,他刻意不准将吐出来,反而将之留在咽喉,温心温肺,“你还是太嫩了些。”
“哦?”
“我们只是幌子。就算晚哥,也只是棋子。老字号旱有进占中原,号今天下之心。只不过,时机来到,不敢妄动而已。而今,因京城里三大势力:‘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有桥集团’斗争不绝,而蔡京等朝廷势力图谋夏出,诸葛先生那一伙人也在挣扎求存,各方招兵买马,引贼入关,‘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太平门’、‘丁三滥’、‘天机’、‘飞斧队’、‘神枪会’、‘四分半坛’、‘大安门’的人纷纷入侵、割据、各拥雄兵,各峙一方,咱老字号若不趁时入局、只怕大势就难有作为了。温壬平抚平了他鬓角翘起的白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年岁已高,总要趁风乘云,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以慰平生。”“那您的意思是——”温子平试探地问:“老家已另派高手来了?”
温壬平点了点头。
温子平不禁问:“是谁?”
“不管派谁来,蛇无头不行,总有个领袖,”温壬平道,“担得了大旗的,一定是‘正字号’里的‘十全十美’。”
“可是……,温子平仍很狐疑地,“除了我俩,还有谁呢?”
他心中正盘算要留守“老字号”大本营的人,以及各派出去料理四大分部:“活字号”、“死字号”、“大字号”、“小字号”的高手,摒除了这些,到底是“老家”中哪一号人物主掌入京大局呢?
“我们就赌这个人。”
温壬平眯着眼,胸有成竹的说。
温子平沉吟半晌,终于说:“莫不是……温蛇!?”
温壬平道:“温故衣。”
温子平的脸色立即变了。
变得像一只吞食了一双袜子——一对陈年未洗的臭袜子一般。
“——‘大信神君’故衣先生!他会来!?”
温壬平狡狡的笑了起来:“我赌三条头发:我的白发。”
温子平的脸色更难看:仿佛袜子里还装了三支锁匙似的。
——温壬平随口说的白发,在温子平听来,好像比赌人头还可怕似的。
就在这时,卧榻昏迷的温袭人,忽然惊醒了过来,发出“暖”的一声,手作握刀状,向正在守候着她、充满关切之情的温渡人砍了过去。
温渡人一时猝不及防,勉力一侧首,‘啪’地着了一记,幸好温袭人手中无刀,不然可真要身首异处了。
“怎会是你……!?”
温袭人一弹而起,浑似没事的人一样,只一脸茫然不解。
温渡人摸着正在发红肿涨的脸颊:“你……已不痛了?”
温袭人奇道:“什么痛?哪儿痛了?天下第七呢!?”
温壬平与温子平都在屋外,闻声探首,见此情状,相顾一眼,皆脸有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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