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事已经付之一炬,此时再面对他的薄情,便也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她只浅浅抬眸望他:“奴婢实则留下了“告别”。怎么,三爷竟没看到?”
云晏不屑地冷笑:“有话不明说。爷哪里有功夫陪你打哑谜!”
春芽平静地自己揭晓谜底:“就是奴婢摆在床头的那两个小纸人儿。奴婢在金纸背面,给三爷留了话。”
云晏故意一愣:“纸人?”
他嫌弃地皱眉头:“就是那烧给死人的金元宝?”
“你也不嫌忌讳!除了你自己,谁会愿意碰那东西!”
春芽叹口气,垂下眼帘:“哦。”
现在听他这样说,她竟然也能平心静气接受了呢。
云晏眯眼俯视她:“你在上面写了什么?说清楚!”
春芽却不在乎地耸耸肩:“奴婢也忘了。”
云晏手指又收紧:“你忘了?”
春芽点头:“哦。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奴婢写完,就也没想再记着。“
“所以,还是忘了干净。”
春芽努力显得平静,可是她的平静里分明写着心碎。
云晏当然看懂了,可他嘴角却依旧只挂着漫不经心:“它们现在还在那?”
春芽倒笑:“三爷还问这个干嘛?怎么,难道三爷还当真肯回去打开看看?”
云晏冷哼:“爷只是想确认,你没跟爷撒谎!”
春芽摇头:“它们已经不在了。”
云晏挑眉:“你既然都拿走了,还在爷面前故弄什么玄虚!”
“故弄玄虚?”春芽笑着摇头:“奴婢不敢。奴婢已将它们都烧了。”
“如今它们早已成了灰,随风散尽了。”
云晏全然不在乎:“既然是没用的东西,烧了就烧了。你这是故意跟爷耍脾气,嗯?”
“三爷想多了。奴婢怎敢跟三爷耍脾气!”
春芽偏开脸去,抬眼只打量亭子里那彩绘的顶棚:“那本就是烧给死人的金元宝。投身入火,才是就是它们本来的归宿。”
“有些东西在那一刻死去了,总需要它们来祭奠。”
云晏眯眼打量春芽:“死去?你什么死了?你这不是还站在爷的面前,给爷看脸色呢么!”
春芽叹了口气,妩媚抬眸凝视他:“奴婢是心死了。”
“奴婢已经搬进“明镜台”内院去伺候,将有机会为家主侍夜。所以奴婢也要重新整理心绪。将那些不该有的、无用的痴心妄想掐灭了,这才能腾出地方儿来,将家主装进去啊。”
云晏却残忍地笑起来,满是嘲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打算对他动心了?”
春芽忍不住苦笑起来:“三爷睿智!”
“奴婢要将身子献给家主,想让家主为奴婢动心,那奴婢就先要将自己的心献上啊!”
烧毁了心中的执念之后,她此时目光已能平静如水。
“奴婢要学着爱上家主。”
“不过三爷别担心,”春芽眨着俏丽妙眸,“奴婢不会忘了身为棋子的使命。”
“奴婢不会傻到为了所谓的情爱就放弃自己的性命,所以奴婢还是忠心于三爷。三爷交代的任务,奴婢还是会尽心完成。”
她只是,不再对他抱有幻想了。
然后一点点地让她与他的关系,只退回到主子和工具,其间再也不牵连任何的情愫。
春芽说完,便闭了嘴,只一双眼水光闪闪地望着他。
云晏面上却毫无波动。
“说完了?”
春芽平静点头:“是。奴婢能走了么?”
云晏咬牙:“说了一堆,却没有一个字是有用的!”
没有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春芽吐了口气:“对哦,奴婢还没奉上情报呢。”
“奴婢正要去大夫人院里谢恩。大夫人这些日子借由卢姑娘,频频向奴婢示好。”
云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细说。”
春芽失望地看着他。
瞧,只要说到他夺取家主之位的野心,他便又是那个神清气爽的云三公子,从容恣意,胜券在握。
他只关心他自己想要的,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感受!
“大夫人当然不是为了奴婢,大夫人实则是向家主示好。”
“奴婢这边自然会投桃报李,竭力拉近与大夫人那边的关系,叫外人以为这也是家主的默许。”
“佟夫人那边,必然被惊动。那三爷的机会就来了。”
她抬眸静静看他:“三爷应抓紧机会,哄阮姑娘开心,借机尽快与佟夫人达成联盟。”
“主意倒是不错,”云晏眯眼打量她,“我只怕你想得太顺利!不妨给你泼一盆冷水——在大夫人和佟夫人之间,他恐怕更愿意选择佟夫人!”
春芽挑眉:“为什么?因为大夫人也有自己的儿子是吗?”
“可是大公子他已经得了疯病,威胁不到家主了呀。”
云晏:“你是不知当年,他们的积怨已深。”
“他母亲方夫人才是我爹嫡妻,大夫人彼时只是侧室卢氏。但是卢氏却抢先生下大哥,我爹高兴之下,为卢氏向朝廷请封,让卢氏得了诰命,于是大哥也算侯府嫡长子。”
“说来也巧,卢氏行册封礼当天,方夫人晕倒在地,诊出喜脉。于是卢氏和大哥那泼天的荣宠,在最为煊赫之时,竟然成了一场笑话。”
“待得他出生,身份自然高过大哥去。卢氏心下自然不甘,与方夫人明争暗斗。”
“……当时,我爹奉旨带兵东征西讨,在京的日子短,她们在府内的那些事,我爹都被蒙在鼓里。”
云晏觑了春芽一眼:“最终结果,你也看到了,大哥得了疯病,方夫人自己也没了性命。”
春芽心跳如鼓。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具体都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只要看眼前这个结果,便也能想象到当年的惨烈。
这根本是,两败俱伤。
春芽便垂下头去:“奴婢明白了,若主母当年之死果真与大夫人脱不开干系,家主可能永远不会选择与大夫人联手。”
云晏哼了一声:“所以,你前头说的那些,怕都是白费!”
春芽却倔强地扬起下颌:“倒也未必。”
“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呢?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时过境迁,一切兴许都有了新的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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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云晏的解药,春芽悄悄出了亭子,往大夫人院子方向走。
背后“扑棱棱”。
春芽回头,竟又是那小鹦鹉飞来了,而且这次竟大喇喇直接飞落在她肩头。
“抓到你啦!”
它小爪子紧紧抓着她肩膀,竟还神气活现地跟她宣告。
春芽歪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鹦鹉拍翅膀:“蠢呀!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