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春花走进屋里,见冯剑依然熟睡,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其实冯剑哪里睡得着?只是闭目假寐,见她们要走,赶忙欠起身来,喊道:“你俩别慌着走。”春花、秋月回过身来道:“噫!你醒了呀!俺还觉得你睡着了呢。”冯剑打了个哈欠,道:“快弄些水我洗把脸。还有,我饿得不行,给我端些饭来。”春花笑道:“洗脸水早就给你打来了,就在门口,你去洗吧!”秋月道:“昨晚刚喝过酒,给你熬两碗稀粥喝吧!”冯剑道:“粥是要喝的,两碗咋够喝呀?来上十碗,再捡大个的馍馍!也来上十个。”秋月顿时张口结舌,脱口道:“少爷!您这是吃饭,还是喂猪呀。”冯剑脸一板,喝道:“那有你这么说话的?昨晚我不是这样吃的?我不是给你们说了吗?本少爷这半年饿瘦了,得多吃饭提膘。”秋月咋舌道:“我的娘也,哪有一下子吃这么多的?您也不怕挣破肚子?”春花责备道:“你哪这么多废话?少爷想吃,就到厨屋里说一声,又不是你做饭。”秋月冷冷一笑,抢白道:“这显着你了?你又不是没长着腿,非我去呀!这才几步路,你就不能去说一声吗?”春花赌气道:“我去就我去。仗着少爷宠着你,看你能的,连少爷的话你也不听了。”转身出去了。冯剑见秋月气得撅着嘴,灵机一动,就道:“你们俩也真是,动不动就斗嘴。秋月!你也别闲着,去给我拿个大木桶进来。”秋月大奇,问道:“大清早又不洗澡,你要大木桶干啥呀?”冯剑板着脸道:“怪不得春花熊你,你就是多嘴多舌!不该问的别问,不就是拿个桶吗?你不愿意去就别去,回头我叫春花去拿还不中吗?”秋月掉下泪来,委屈道:“谁说不去呀!人家不就是问问吗,也碍你啥事了?整天嘟囔我。”抹着泪,踌躇了一下,还是出去拿木桶了。冯剑耍了一阵少爷脾气,不由暗暗好笑。
春花来到厨屋,吩咐冯剑要的饭。厨子一听,大吃了一惊,不相信自已的耳朵,问道:“少爷是这样说的吗?你没听错吧?”春花得意地笑道:“我长着两只耳朵是干啥的?没听错,少爷就是这样说的。”厨子咋舌道:“我的乖乖!十个馍,十碗饭,这是吃饭,还是喂猪呀?”春花嗤笑道:“你咋也这样说?跟秋月穿一条裤子?咋天晚饭你都做了一顿了,少爷不是吃得干干净净?这当然是少爷说的。”厨子道:“昨天晚饭是少爷请人吃饭,这大清起来……昨天喝酒的几个都没走呀!”春花道:“除了周少爷!都走了呀!清起来周少爷也走了。”厨子诧异道:“都走了?他一个人能吃这么多?”春花不耐烦道:“又不是你家的粮食,你管这么多干啥?叫你做你就做吧。不是给你说了吗?昨天晚饭也是他一个人吃这么多的。”厨子笑道:“春花妹妹好大的脾气?说得还真在理,咱一个做饭打杂的,管这么多事干啥呀?不就是多添把柴禾、多添两碗水吗!春花!问你件事,我听说……”春花见他吞吞吐吐,忙问道:“啥事呀?”厨子故弄玄虚,道:“还是不说得好。”春花见他故弄玄虚,转身欲走,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不说我还不愿听呢!”
厨子欲擒故纵,叹道:“你不愿听就算了。”春花见他如此,倒勾起好奇心来,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到底是啥事呀!”厨子招手叫她附耳。春花依言来到他跟前,嗔怪道:“你说呀!我听着呢!”厨子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小声道:“这可是我听说的,你可不能瞎传。”春花倒被他弄得非常紧张,忙表白道:“你放心吧,我这人嘴最严,不会往外说的。”赶紧凑过耳去。厨子见状,乐不可支,猛得抱住她又是亲嘴又是摸乳。春花拚命挣脱,气得胸部起伏不定,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地骂道:“咋不死你呀?敢占你姑奶奶的便宜,我这就给少爷说去,看他不打断你的狗腿。”厨子涎着脸道:“你还想着少爷?他马上就当王县长闺女的新郎官了!听说那女人又丑又蠢,有你受的罪。再说,房里还有个秋月!秋月那丫头又会说又会来事,你能争得过她吗?依我说,你倒不如嫁给我。我虽说不能给你荣华富贵,穿金戴银,小米粥还是能管你吃饱的;粗布衣裳还是能叫你穿得暧和!天天夜里有我搂着你睡,不比你当个争宠的大丫头强一万倍吗?上有霸道的太太,下有当宠的秋月,你一年能见少爷几回面呀?看你挺精的人,还算不过这个帐来?”春花气得浑身哆嗦,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家的祖坟背阴,不小心出了你这根杂草!你也就是给人当厨子的命,还想娶上媳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转身跑了。
厨子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脸沮丧,自言自语道:“还是有钱好呀!女人宁愿给人家当小老婆,也不愿意嫁给厨子!俺娘年轻时真糊涂,当年咋算错了帐?也不给我嫁个有钱的爹,害得我受这个窝囊气!”发狠道:“皮义明这狗日的,咋不死他呀!”话音刚落,突然门口一暗,走进一个人来。那人问道:“你这是骂谁呀?”厨子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正是师掌柜,吃了一惊,赶紧陪笑辩白道:“没、没有,我瞎嘟囔,没骂谁呀!”师掌柜一脸冰霜,冷笑道:“你还敢骂骂叽叽的,你是不想在这里干了吗?”厨子噤若寒蝉,一脸尴尬,哪敢则声。师掌柜问道:“都是给少爷准备得啥早饭?”厨子陪笑道:“少爷饭量增了,要吃十个馍,十碗粥。”师掌柜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道:“那你还不赶紧做好送去!”说罢,匆匆往东跨院走去。他刚刚来到厢房拐角处,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师掌柜抬头一看,不禁暗吃了一惊:原来正是已升为护路队队长的郭瘸子!
郭瘸子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师掌柜起得真早呀!”师掌柜眼球一转,陪笑道:“郭队长起得也不晚呀。”郭瘸子讪笑道:“那是!官身不由已呀!公事在身,哪象你们老百姓自在,只想着每天的油盐酱醋柴,还能在家搂着媳妇睡个懒觉。”师掌柜问道:“郭队长大清起来跑来,肯定是有事了?”郭瘸子道:“那是!没事谁往皮家跑呀?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县长叫兄弟专来请师掌柜!”师掌柜眉头一皱,吃惊道:“请我?”郭瘸子正色道:“是请你呀!”师掌柜心中惴惴,试探问道:“郭队长!你知道王县长找我有啥事不?”郭瘸子笑道:“咱是跑腿传话的,哪敢问那么多?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吧!”师掌柜心中打鼓,暗衬道:“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忐忑不安,又不敢说不去。犹豫了一下,往东跨院扫了一眼,心事重重地跟在郭瘸子身后走了。
出了门,师掌柜就见四个扛枪的士兵站在门外,不由大吃一惊,作声不得。郭瘸子见他伫足不行,微微冷笑,鄙夷道:“师掌柜!发啥愣呀,快点走吧!”师掌柜身不由已,只好硬着头皮跟在郭瘸子身后,穿过大街,来到了县总部。进了大门左拐,走进王国汉的办公室。郭瘸子进门点头哈腰道:“王县长!我把他带来了。”王国汉扫了师掌柜一眼,一抬下巴,示意郭瘸子出去。郭瘸子会意,知趣地退了出去。王国汉足足瞪了师掌柜一分钟,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师掌柜来了?昨夜可忙得不轻。”师掌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忙应道:“都是穷忙,也忙不到正当地方,瞎忙!”见一旁有座,忐忑不安地坐下了。王国汉劈头问道:“皮宪章得的到底是啥病呀?”师掌柜见他询问这事,不由心里一松,回答道:“还是老毛病,快十年了。东家从三十八岁那年就半身不遂,行动不便。虽说不能动,平时还好,谁知道昨夜突然病重,半身麻木,我赶紧领人把东家送到徐州。到了徐州同仁医院,医生说,皮东家那病,得赶紧动手术医治,他们医院设备简陋,做不了这么大的手术,只能送到上海才能做这手术。没办法,赶紧连夜坐火车去上海了。”王国汉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劈头问道:“那你咋没去?”师管家撒水不透,小心翼翼地道:“我原想亲自送东家去上海的,家里就这一摊子,少爷又刚回来,东家不放心家里,就把我留下了。是东家的表妹陪他去的。”王国汉点上一支烟,轻吐烟圈,突然问道:“有人看到,昨天劫法场的两个人和景志刚就藏在你们皮家大院,你知道内情不?”
师掌柜只觉脑袋“嗡”得一下,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矢口否认,惴惴道:“王县长!你这是听谁说的?我咋知不道呀?昨天吉翻译也在场,领着皇军把皮家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搜查出来。不信你去问问他!”王国汉干笑道:“搜查是搜查了,说不定还有没搜查到的地方。师掌柜!这三个人可是皇军的要犯,一点马虎不得!师掌柜在皮家替皮宪章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可谓是忠心耿耿,这本帐不会算不过来吧?”师掌柜眼球一转,试探道:“王县长!你这是和我开玩笑,还是真的?”王国汉打了个哈哈,冷冷道:“师掌柜老奸巨滑,还非我挑明了说去?据可靠消息,那三个人就藏在皮少爷的卧室里。师掌柜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知不道?哦!忘了给你说了,你家的大儿子是不是叫师少亮呀?”师掌柜一惊,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得是啥药。王国汉见他脸色微变,心里暗暗冷笑,厉声道:“刚才接到北平公函,师少亮在大街上公然张贴抗日传单,已被皇军抓起来了,马上就要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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