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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显圣天学(下)(1 / 2)

如果以日出日落为计算时间的事件,那么自使者离开允州后,又过了30个行星日。不过这段时间的流逝速度对东部人和水灵两方来说可能并不一致。他们一方在痛苦与绝望中煎熬,另一方则欢欣鼓舞地注视着一切。

在水灵这边,阿喀托娜每隔五天派出侦察机到允州、洋州和拉法兹上空拍照。从这些照片中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疫情发展的轨迹。起初,城镇周边的新坟开始增多,然后越来越多的死者迫使各个城邦挖掘了集中焚烧尸体的大坑,而到了最近,无人处理的遗骸已经随处可见。

今天,在刚刚拍摄的照片打印出来后,阿喀托娜满意地发现三座城邦已经出现了大规模地骚乱的迹象。看来敌人的溃败已成定局,是时候制定下一步计划了。她没想到曾经让她煞费苦心的穆鸳原住民灭绝计划竟因为小小的噬异体而变得如此简单。这一切肯定是命运在眷顾历经苦难的桑霍兰海影国,使她们在史诗般的大逃亡过后获得了重生。这颗星球的环境总体比敏瑶更为优越,相信未来的海影族必将在此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一想到这些,她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于是欢快地扭动触手,游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将心中所想通通输入到电脑上,其中甚至包括催促最高委员会加快建立农场的进度,以免青黄不接。

而在东部人这边,他们已经穷尽了所有的医疗手段,但从本质上讲这些手段都是徒劳的。毕竟他们连微生物这一概念都还没有,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们唯一有效的做法是隔离病人,但做得并不彻底。他们中负责照料的人会直接接触病患或者遗体。他们焚烧遗体和遗物,却无法避免死者体表渗出的液体随着雨水和生活用水渗入沟渠、水井和湖泊当中。另外,那些同样被感染的动物四处流窜也使得死亡更加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更为可怕的是,在目睹自己的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儿子、女儿、朋友、邻居被夺去了生命以后,绝望和恐惧已经成了另外两种传染病,驱使活着的人们走向疯狂。有人自杀,有人成群结队地寻找患病者的房子将其烧毁,有人责怪水灵没有兑现承诺而围攻圣殿,还有一些则在为自己曾经不是虔诚的水灵信徒而忏悔。这些人牢记着水灵最后的话,不会放弃信徒,所以祈求自己现在的虔诚能够博得水灵的慈悲。结果他们和怨恨水灵的人在城里发生了多次武斗,造成的死伤也颇为惨重。除此以外,一些勉强还保持着理智的人试图逃离城市,但国王们禁止他们出城。他们害怕人们离开会让自己失去王权,于是下令对违令出城者一律射杀。城墙因此成了许多人生命的终点。

总之,东部三国已濒临崩溃。如果要说掌权者还能做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一面向水灵祷告,一面派兵继续追捕最后一名散布魔物的人。他叫岑启明,他非常狡猾,他还在活动。允州王偏执地认为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迟迟没有将他正法,所以水灵才迟迟不予救援。

现在,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贴着缉拿岑启明的告示,赏金高得惊人。可是这时候谁还在意钱呢?

……

夜幕降下,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一垛矮墙后面探出头来。那面墙上刚好贴着通缉他的布告,但画师的功底终究不敌水灵的照片,而且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他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确认四下无人,他快速蹿过街道,来到一处平时很多人经过的布告墙。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团早已嚼好的黏胶果泥糊到墙面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摞自己写的揭露显圣天学真相的东西歪七扭八地胡乱一贴,完成后扭头准备逃走。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各个路口都被突然冒出的卫兵堵住了。

“哈哈,总算把你抓住了。看你往哪儿跑!”卫兵的头头说,同时用手势指挥部下收紧包围圈。

岑启明无路可退,却又不慌不忙。他早有准备,而且好几次都用同一招吓走了追兵。待到士兵们快到他跟前时,他偷偷咬破舌头,模仿病人的样子从嘴里淌出血来。再用一副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的表情咧嘴一笑,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说:“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你们来呀。”说完突然朝一名士兵冲过去做出要抓他的样子。

士兵吓得连忙躲闪,岑启明立刻抓住空档溜掉了。

“妈的,这家伙有病。怎么办?”一个士兵问。

头目说:“不能活捉就射杀!追!”

……

一连跑过了好几个街口,岑启明从脚步声判断卫兵正越追越近。他想再快点儿,可是身体却使不上劲,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就在这时,从他前方的街角处走出来一群人,他们手握蜡烛披散着头发,正在一面扇自己耳光一面合唱着水灵的那些赞歌。他们在祈求水灵们快点降临,快点来解救他们。

于是岑启明灵机一动,立刻加入他们之中,竟完美地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士兵们追到此处,怀疑他就在人群当中,但这么多人摩肩接踵,要一个个查也不太可能。更何况他们也害怕染病而不敢离人群太近。最后,头目大致往队伍里扫了一眼,说:“去那边看看。”士兵们便就此走了。

又成功地溜掉了,岑启明脸上露出对这些魔鬼的仆从由衷的嘲笑,但笑着笑着,他的耳孔出血了。血液不自觉地从脸部中央流出来,顺着泪线下淌。他抹了又抹,可就是擦不干净。

这一幕被他旁边的一个人看见了。只见那人猛地推开身后的人并且退出老远,然后指着岑启明紧张地用破音喊道:“他有病,他有病!”

“啊!”

“啊……”

人们立刻惊叫着以岑启明为圆心连滚带爬地散开。几个离得近的更是吓得把衣服都撕掉了。

面对众人惊恐的目光,岑启明茫然地站在原地,一股疲惫感突然袭上心头。他流着血,憔悴地佝偻着,似乎很难理解其他人口中说的有病是什么意思。虽然他是最初的感染者之一,但他自己并不知道,甚至还在担心这种可怕的疾病什么时候会找上自己。翻山越岭逃回城中这么多天,他东躲西藏,逗留最多的就是那些最肮脏最没人愿意去的地方。他渴望获得洁净的饮食,却不得不在夜间到垃圾堆寻找食物。不过说来也怪,人们成批成批地倒下,他却没有出现病症或者任何不适。虽然最近两天,他明显感到累,不过他认为这似乎是实在找不到任何吃的的缘故。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病了,我终于要死了。哈哈哈……”岑启明仰天大笑,好像发生了什么喜事似的转着圈向每一个人说。然后似乎又突然想起来要给某人报喜,便选了一个方向径直朝那里跑了。

……

两天后,仇天行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而他附近的邻居们也都在经历类似的状况。

富人区已经沦陷了。不知为什么,人们死亡的速度比平民区更快。

妻子冉氏还在机械地重复着药熏这件事。她的眼眶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虚脱得厉害。她尽力了,她的父亲即御医掌院也倒下了。此时此刻,她还没有停下来只是因为一旦停下她的精神就会崩溃。

又到了晚上,仇天行从呆坐中起来,决定接受现实,开始考虑五天后为儿子下葬的事。他来到院子里,追着儿子的幻象,和他一起沿着父子俩捉迷藏的路径一路来到柴房门口,闻到里面飘出一股熟悉的烟味,显是妻子又在烟熏。

“啊!”妻子这时突然尖叫一声,跑了出来。

仇天行一把抱住她问:“怎么了?”

“有个人!”妻子指着柴房里面说。

仇天行立马进去,看到一个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口、耳、眼角和后面的嗅觉器官都在出血。

“来人呐!”妻子喊道。

仇天行拦住她问:“你干什么?”

“这个人不能在这儿,我找人给他抬出去。”

“算了吧,他快不行了,马上霜天要到了,临死前起码让他有个遮盖的地方。这人看着挺面善的,都是可怜的人,回头让他给儿子做个伴。”

仇天行一提儿子,冉氏就又哭了起来。她扑进仇天行怀里,咬着牙点头答应了……

接着,又过了三个行星日,东部特有的霜天如期而至。躺在柴房中的岑启明在寒冷中回光返照似的醒来。他感到口渴,恍惚中看到一个瓷瓶便拿起来喝了,至于里面什么味道,完全感受不到。应该是水吧,因为他记得他微弱的意识曾看到有人来照顾自己,用的好像就是这样的瓶子。管他呢,反正也没两天了。只要喝了不渴,那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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