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岁和谢婧彤都是第一次坐船去天津卫,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次出行都是谢靖川安排好的,她们两个只需要跟着便是。
跟平时载客的船相比,他们乘坐的这艘船可以说是十分精致华丽了。
这艘船上面一共有两层,一层都是单独的房间,供客人们乘坐和休息。
二层则是一个宽敞的平台,摆着许多桌椅,供客人们赏景品茶。
刚一开船,就已经有不少人待在上面。
他们或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品茶论诗。
或是独自凭栏,欣赏沿途的风景。
船尾的栏杆旁边还有七八位文人正在挥毫泼墨,吟诗作画,好不惬意。
随着船缓缓启动,船头响起了琵琶声,一口吴侬软语的小娘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江南小曲儿。
晏初岁坐在窗边,看着运河两岸的景色不断后退。
田野上的麦浪随风起伏,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看得人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就在晏初岁刚刚沉醉于这一切的时候,船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竟然调头往回走。
这使得船上许多人都开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婧彤透过窗户朝外面张望。
“你坐好了,小心掉出去。”谢靖川一边叮嘱妹妹,一边起身道,“你们在屋里不要乱走,我出去问问。”
谢婧彤却根本安分不下来,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想听听外面大家都在议论什么。
她一边听,还一边扭头告诉晏初锦。
“好像是京中发生了什么案子,怕有人坐船潜逃,所以有人要上来检查船舱,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婧彤,你……”
晏初锦刚想叫她回来坐好,舱门就突然被人一把拉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冲了进来。
“啊——”谢婧彤被吓得惊声尖叫。
晏初锦猛地站起身,右手臂悄悄一晃,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就落入手中。
只是她在前世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本意自然是为了自保,但如果情况危机,已经无法自保,那这把匕首也可以让她自己死个痛快,免遭羞辱和折磨。
她其实没想到这次旅途会发生什么意外,带着匕首也不过是习惯使然。
谁成想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了。
络腮胡眼神慌乱,衣衫褴褛,然是经过了一番艰苦的逃跑之路,估计是偷着躲到船上来的。
晏初岁将右手背在身后,尽量柔声细语地问:“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关、关你什么事……”络腮胡明显没想到晏初岁会跟自己搭话,他有些磕巴地说,“你们都、都给我老实点儿,不,不然我可对你们不客气!”
晏初岁看向被他挟持的谢婧彤。
谢婧彤毕竟才只有时候十四岁,跟晏初岁不同,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姑娘。
她哪里经过这种事情,整个人吓得脸色苍白,看向晏初岁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晏初岁只能努力用眼神安抚她,示意她先稳住情绪。
此时出去询问情况的谢靖川回来,一推门看到屋里的情况立刻愣住了。
络腮胡突然看到有男人进来,瞬间紧张起来,抓着谢婧彤的手都紧了几分,拖着她走到了房间的最深处。
行动间,匕首不小心划伤了谢婧彤的颈侧。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但谢婧彤此时已如惊弓之鸟,尖叫个不停,身体也瞬间没了力气,一个劲儿地往下滑,拎都拎不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晏初岁瞬间有了决断。
她突然起身,冲上前一把将谢靖川推出去,猛地关上房门。
这一举动实在太出人意料,别说是络腮胡了,就连谢靖川都被惊呆了。
被晏初岁推出去之后,他整个人都混乱了,但是也不敢再去开门。
他赶紧跑上甲板去叫人帮忙。
此时房间内又只剩下晏初岁,络腮胡和谢婧彤了。
络腮胡也对晏初岁的举动十分不解。
刚才她分明有机会逃出去,可她非但没有,居然还留了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但是这位壮士,希望你小心一点,不要再伤到我妹妹了。
“她胆子小,身体也不好,十分容易受到惊吓。
“你如果非要挟持一个人质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不如由我过去,把我妹妹换下来可以么?”
谢婧彤一听这话,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
她自己都已经快要怕死了,却还是拼命摇头道:“你别过来,你快走!”
络腮胡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晏初岁看到了他眼里的动摇和挣扎。
虽说都是人质。
但是跟随时随地会在耳边尖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下晕过去的谢婧彤相比。
情绪一直十分稳定,对自己的态度还很不错的晏初岁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
晏初岁继续道:“刚才进来的人,就是她的哥哥。
“你挟持了他的妹妹,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但我是孤身一人上船的,即便你挟持了我,也不会有人为我拼命,所以你也会更安全一些的。”
络腮胡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竟真的同意了这个决定。
他朝晏初岁招手道:“那好,你过来换她。”
此时就站在舱门外的殷霄年听到这话,握着剑柄的手顿时一紧。
谢靖川眼下的心情更是复杂。
他去找人求救的时候,正撞见殷霄年带着人朝船舱这边走过来。
虽然明知道晏初岁已经悔婚。
但是突然见到殷霄年这一刻,谢靖川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晏初岁连殷霄年这样的人都看不上,自己真的可能有抱得美人归的一天么?
发现自己的这个念头之后,谢靖川恨不得扇自己两记耳光。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谢靖川立刻迎上前去,拱手道:“微臣见过六殿下。
“微臣的妹妹和晏家大姑娘此时被歹人挟持,正在前方的船舱内,还望六殿下能施以援手,帮忙救人。”
所以殷霄年此时才站在了船舱门外。
若非怕伤到晏初岁,殷霄年恨不得立刻踹门进去。
眼下他却只能一边按捺着自己焦急的心情,一边用眼神示意手下想法子从窗户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
此时船舱内,谢婧彤已经哭成了泪人。
“初岁,你别过来,你快跑!”
如此一来,络腮胡眼中的嫌弃之色更加明显。
在看到晏初岁朝自己走过来之后,络腮胡率先挪开了抵在谢婧彤颈间的匕首。
晏初岁又向前走了两步,语气十分平稳地说:“我过来换她,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放开她了。”
不知是不是受到晏初岁情绪的影响,络腮胡也不像刚进来时候那么焦躁了。
他迟疑片刻,终于选择松开了一直死死钳制着谢婧彤的手。
还不等谢婧彤反应过来,晏初岁便大喝一声:“跑!快跑!”
谢婧彤下意识地伸手拉开舱门,拔脚就跑了出去。
门外的殷霄年则一下子看到,晏初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奋力刺向络腮胡。
但是络腮胡的动作明显更快。
殷霄年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进船舱,伸手拉晏初岁入怀,紧接着一个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络腮胡刺向晏初岁的刀。
与此同时,晏初岁手中的匕首,也结结实实地扎进了络腮胡的胸口。
络腮胡闷哼一声,嘴里不断喷出血水来。
殷霄年一脚踹过去。
身形像个大熊一样的络腮胡被踹飞出去,跌在船舱一角,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晏初岁被殷霄年护在怀里,非但没有受伤,甚至连半点儿血都没有沾到。
但是她被殷霄年护在怀里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他身体不自然的僵硬。
晏初岁人还没离开他的怀抱,就直接伸手去摸他的后背。
殷霄年这下子身体更加僵硬了,动都不会动了。
晏初岁摸到了一手的血,语气顿时急切起来:“你受伤了!”
谢婧彤哭着从门外跑进来,拉着晏初岁左看右看。
“初岁,你没事吧?
“刚才可吓死我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傻,还要过来换我。
“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啊!”
她刚刚进门的瞬间,晏初岁一把推开了殷霄年,伸手接住了朝自己跑过来的谢婧彤。
殷霄年面色不虞地盯着谢婧彤,可惜对方哭得稀里哗啦,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谢靖川站在船舱门口,看着周身不断散发着寒意的殷霄年,根本不敢踏进船舱半步。
“婧彤,你脖子上有伤,要不你先出来,我给你上点药。”
谢靖川非但没敢进屋,反倒还把此时正在屋里的谢婧彤给叫了出来。
从屋里出来之后,程老大和程老二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搞的,小妹好不容易有消息了,你们怎么都……”
“你小点声!”程老二瞪了他一眼,“我说不找了么?
“茶马坊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非要说出来让娘也跟着揪心?”
程老大沉声道:“我去叫我媳妇过来陪着娘,免得她身体不舒服。
“你们两个也准备准备,今晚咱们三个去一趟茶马坊,先探探虚实。”
晏初岁既然叫人去送信,茶马坊这边自然也是花钱打点过了。
当天晚上,程家三兄弟到了地方,点了酒水之后在大厅坐着看表演。
他们很快就发现舞姬中有一个人无论身形还是眼睛,都十分像妹妹程佳月。
因为所有舞姬都是薄纱遮面,他们一开始还不敢十分确定。
但不知是不是兄妹连心,那名舞姬抬头时突然看到兄弟三人,立刻瞪大了眼睛,脚下舞步瞬间乱了,摔倒在地。
茶马坊的人见状立刻上去,骂骂咧咧地要将她拖下台。
程老大赶紧掏出一块碎银子塞给旁边的伙计道:“伙计,我们兄弟看上这个舞姬了。”
伙计拿到银子,立刻心领神会,笑得一脸谄媚道:“好嘞,三位爷心善,能被您几位看上,是她的福气,不然今晚回去少不得一顿好打了。
“三位请跟小的来,一会儿就把人给您送过去。”
跟着伙计来到甲七号房,看着屋里硕大的床和各色助兴用品,兄弟三人眼睛都红了。
等待的期间,三人急得团团转。
可担心隔墙有耳,又什么话都不敢说。
不多时,伙计便将刚才摔倒的舞姬送了过来。
她眼睛红红的,还噙着眼泪。
“还不赶紧进去,好好伺候三位爷。”伙计十分粗鲁地将舞姬推进屋里。
房门一关上,舞姬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程老三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扯掉面纱。
不是程佳月还会是谁!
在这种地方找到日思夜想的妹妹。
兄弟三人的喉咙一下子都哽住了。
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最后还是程老三最心急,压低声音追问:“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关着你?不让你回家?”
程老三问了半天,程佳月却只是默默流泪。
“真是急死我了,小妹,你倒是说话啊!”
程佳月却只能默默冲他张开嘴,露出自己只剩根部的断舌。
看着妹妹被割掉的舌头,程家三兄弟简直要疯了。
程老三一把抓住程佳月的胳膊,道:“走,跟哥回家!”
程佳月却拼命往后退,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程老大和程老二也都上来拦着。
程老三急道:“小妹都这样了,你们就不心疼么?
“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妹。
“难道还要让她继续在这魔窟中受苦不成?”
“老三,你冷静点!”程老大按住弟弟的肩膀,“小妹在这里这么久都不敢逃跑,肯定是有隐情的。
“你若是直接硬来,非但带不走小妹,咱们三个也得折进去。
“到时候家里怎么办,娘怎么办?”
程老二也赶紧道:“是啊,老三,你别冲动,咱们听大哥的。”
“小妹,你能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幸亏程家家境不错,程佳月从小也是识了一些字的。
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卫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