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很少有人能以这样一种姿态和他聊天，平日里很好和人谈心中见解的余明忽然有感而发，道：“职场哪有逍遥人？人生最痛苦的工作是当所谓的正职。很多人以为，当一把手或者负责人肯定很幸福，不但有房有车有地位有实权，还能有一大堆手下给自己随意指挥。实际上呢，等到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你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当头的，特别是这个采购部门，你排第一，三年内不失眠，你就算是幸运儿了。”
见余明突然莫名其妙谈起职场感受，秦川一时之间未能揣测对方的真实意图，所以他没敢毫无顾忌地大发言论，只是顺着余明的话问道：“怎么讲？”
余明递给秦川一杯经过他精心炮制的黄山毛峰，笑了笑，继续道:“当正职的，日常工作看似是不忙，但只要正儿八经汇报到你这里来的，事情都难办了。好事情到不了你这里，下面各个科组都搞完了。只有惹出得罪不起的大麻烦，遇到无法搞定的棘手事了，他们慌了，才会来找你。但你又不是孙悟空，能怎么办呢？
一是以你的面子去求人。大家都知道，求人是最难受的。因为结果的不确定性。可能是算了，也可能是把事情的影响搞大了。在等待结果的这几天，说是不忧心不烦心，肯定是骗人的。
二是自己给自己埋雷。下属吵架了，剑拔弩张，你只能是和稀泥。但是，这活不好干啊。表面上可能是硬压下去了，但双方都觉得你偏心，不把他当自己人。以后，一旦有什么卖你求荣的机会，心里就没有负担了。上次，你没帮我，我也犯不上和你捆绑，把你卖个好价钱得了。
三是承担重大损失。正职一般不直接干活。但是这个大楼这个部门的所有事情，你是总负责。如果出现巨大损失或者违纪违规，下面的人最多扣些奖金，你自个呢，则要独自承担所有后果。虽然不是天天发生，但是，这种悬而未决，时时刻刻可能撞到炸弹的可能性，会让你长期心焦，痛苦不堪。很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临门一脚的时候，撞到倒霉事情了，却是无处讲理，讲了估计也没人听，你觉得是不是？”
听着余明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看似抱怨得挺有道理，秦川没坐在那个位置，很难有太多的共鸣，在秦川看来，欲戴皇冠比先承其中，这无可厚非，但是再往深处想了想，这翻大吐口水的话怎么看都不像会出自余明这种人口中，所以秦川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明明拿了最多好处的采购部主任终于开始进入今天邀他来办公室的正题了。
“道理肯定有，正如您刚才所说嘛，职场上哪里有逍遥人，那些困难对别人也许能制造点困扰，您我怎么看都应该是游刃有余的那种啊。”
秦川的马屁功夫显然还不到家，感觉自己有点对牛弹琴的余明喝了口茶，盯着不知道是真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故意装蒜充傻的秦川，压低声音道：“秦兄弟，聊了这么久，我也得和你老实交代，我们医院常用药物的年度采购招标，有家医药公司不肯松手，一定要和你这边争那第二中标人，我作为采购部的负责人，总得给医院负责，不能乱添堵，你要是能让那家公司主动放弃投标，那你们公司今年还是有很大机会的，也不怕你高兴，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怎么样，就看你们自己了。”
秦川没想到余明居然那么直白地把事情放开来说，似乎毫无顾忌，厚黑学书籍看得多的秦川还真佩服余明的大胆，难道这家伙真不怕自己偷偷录音然后事后要挟他？
不过这种终归是两败俱伤的损招不到万不得已，秦川暂时还没考虑的，他现在很佩服这个余明的手段高明，收了他三十万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的给他们美康这边开出一个大难题。
秦川估摸着这家伙是不是也和那家号称不放弃的医药公司说了同样一番话，两家好处都收了，然后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事后无论谁成功了都还得感谢他，毕竟他已经帮你砍掉了大部分的对手，要是失败呢，也绝对怪不到他头上，毕竟只有一家跟你争了，你都赢不了不怪自己没本事还能怪谁？
“哪家公司？您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吗？”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便迅速恢复平静的秦川不动声色地问道，一下子抓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见秦川如此不由淡定，余明不由得再次高看秦川一眼，便如实把那家竞争公司的情况说了出来：“是一家大公司，老板据说和区卫生局某位领导沾亲带故，而且论规模和实力，都远在你们公司之上，老实说，要不是你们公司有你在，压根一点戏都没有。”
要是平日能从这个很少称赞人的余大主任口中听到这句夸赞，秦川还是觉得挺有面子的，但现在听起来总感觉别扭，要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秦川就真亏大。
可困难已经摆在眼前，秦川也无可奈可，他总不能逼着余明让人家主动放弃吧，看来这一千多万的订单还真不是随便就能拿得下的，本来似乎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充满了变数，担心完成不了系统人物的秦川也只得点了点头，只能回去再想办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