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撞断了谁的腿, 谁砍了谁的手指,谁把谁的肋骨打断了,谁害得谁被拘留了, 连煋回到屋里缕了好一会儿, 才缕清这些杂七杂八的关系。
她去问乔纪年,“你干嘛撞断连烬的腿, 做人怎么?能这样呢,伤了人家,至少也得给个好脸色吧。连烬上船这么?久了, 就没见你主动和他说过话。”
乔纪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说他的腿是我开车撞断的?”
“对呀,他还给我看他的腿了, 可吓人了。”
乔纪年眉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总不能和连煋说, 连烬的腿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给撞断的吧。他头扭向一侧, 目光游移不定, 硬生生背下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
连煋又道:“连烬已经和我说了, 你和邵淮老早就认识我, 你们为?什?么?故作装作不认识我?”
乔纪年在脑海中丝丝缕缕过了一圈, 责任推到连烬身上,“去问你弟弟吧, 他不让我在你面前闲言碎语, 说要杀了我。”
连煋倒是?气头上来了, 连烬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 打打杀杀的放嘴边,成何体统,她揉揉乔纪年的脸,“怕他干什?么?,以后?有我在呢,我看他敢对你动手!”
乔纪年微启的眼睑露出?精亮的光,故作惊恐之?色,一把抱住连煋,“那你以后?可得保护我,不仅是?连烬,还有商曜,商曜也不是?个好人,他总威胁我说要弄死我,你要保护我。”
连煋对这几?个人的话,信任度薄如?蝉翼,愠怒摆上脸来,“连烬说要杀你了,商曜说要弄死你,你就没错?”
乔纪年声音沉痛凄楚,哀声意切,令人顿生怜悯,“你怎么?能这么?说,总不能恶人先告状你就站在他们那边吧,反正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你要是?这么?误会我,我也只能忍着了,反正你也不心疼我。”
“你都把连烬的腿撞断了,还说没有对不起他?”
乔纪年索性?不反驳了,只是?在心里愤慨道:明明是?你撞断的,当初劝你开车慢点,你还吼我。
连煋又去把连烬和商曜训斥了一顿。
半小时后?,连烬沉着脸来到邵淮的办公室,目如?点漆,“你和我姐说,你的手是?我砍的?”
邵淮淡定自若,不疾不徐道:“难道我还能把真相告诉她,说是?她砍的?”
“你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砍的。”连烬冷冷丢下一句,步子恍若踏在雪窝子上,一步比一步冷,一步比一步硬。
商曜最是?坐不住,风风火火,怒火节节攀高来找到裴敬节,张嘴便是?破口大骂,“你和连煋说,你的肋骨是?我打断的?你可真有脸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我打的吗?分明是?......”
尾音未出?,裴敬节打断他的话,“那你要让我怎么?说,说是?连煋弄的吗?”
“那你也不能说是?我打的呀,连煋都来骂我了,这让我怎么?和她解释。”商曜怒气和委屈参半。
当年,商曜是?在邵家第一次见到的连煋。
那时候连煋22岁,刚出?海回来,带了一堆特产,还有个小黄毛。小黄毛头发染得很嚣张,手臂上青龙白虎大花臂,开着个油门声像坏了的哨子一样的摩托车。
商曜有事情去找邵淮,开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在邵淮家别墅门口和摩托车蹭了个正着。摩托车上连煋和小黄毛一块儿栽下来,后?架绑着的行李箱也落了地,里头的东西七滚八落散了一地。
小黄毛先把连煋扶起来,气势汹汹过来盯着商曜。
商曜从车上下来,身量高挑修长,端的是?贵家公子的作风,他那时候脾气还没这么?暴躁,和颜悦色道:“抱歉,但也不能怪我,这儿盲区,你们怎么?把摩托车往这儿开啊。”
连煋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行李,扭头道:“怎么?不能往这儿开,我回家不往这开,难道还往你家开?”
邵淮和连烬也出?来了,连烬匆匆去帮连煋捡行李,“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让我去港口接你吗?”
“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邵淮和商曜介绍,说连煋和连烬是?他叔叔赵源家的孩子,这些?年一直和他们一起住。
商曜也帮忙去捡行李,一个劲儿说对不起。
大家一起进了邵家,小黄毛显然和这里格格不入,嚣张的大花臂进入别墅后?都失去了光彩,低眉垂目跟着连煋身边,手足无措,不敢抬头看人。
后?来商曜才知道,小黄毛是?连煋以前在乡下的玩伴,一块儿玩泥巴长大。人家那头发天生就黄,不是?染的,大花臂是?因为?手臂上有疤,老是?自卑,连煋才带他去纹身。
小黄毛也不是?什?么?俗不可耐的非主流,把头发翻上去了,长得很不错,眉清目秀,五官周正。别看人家弄个拽上天的大花臂,其实人很害羞,一块儿在邵家吃饭时,菜都不敢夹,说话轻声细语,只会半捂着嘴和连煋交头接耳。
小黄毛说,他是?连煋男朋友,连煋也没否认,整天和小黄毛开着摩托车出?去压马路。
以至于后?来,商曜觉得,邵淮是?把小黄毛给绿了,当了小三才和连煋在一起的。
连煋和邵淮的关系一直都雾里看花,不清不楚,邵淮大大方方说他在和连煋交往。但连煋总是?不承认,她又经常出?海,离开一次就是?一两个月,大家也没法问她。
商曜觉得她很有趣,开玩笑说要追她,连煋说让他等?等?,等?她和邵淮分手了再说。
有次连煋出?海回来,他提前到港口等?她,两人打打闹闹,商曜说话没个正经,“邵淮比你大了五岁,老黄瓜了,要不和我在一起吧。”
“他是?老黄瓜,你是?什?么?,腌黄瓜?软了吧唧的。”
“软不软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给我看看。”连煋手里拎着矶竿和鱼线,抬脚开玩笑似的往他裤子上踢过去,她穿的是?高帮渔夫雨靴,鞋头很硬,这一踢就把他踢坏了。
商曜蹲在地上,捂住那里疼得大叫,连煋起先以为?他是?装的,发觉不对劲儿才带他上医院。医生说,踢的角度太刁钻了,估计不好治。
连煋又带他找了几?个名医,还是?不行,商曜日渐暴躁,但有连煋压制着,他尚且还能收敛些?。
他不知道连煋在干什?么?,钱总是?花得很快,无底洞一样,她从邵淮那里拿了不少钱,不够,又去问裴敬节借。
裴敬节问她借钱干什?么?,她言辞闪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正巧这段时间带着商曜到处找医生,便胡口说是?商曜得了绝症,要借钱给他治病。
裴敬节将信将疑,借了连煋八千万,在某次聚会上,他碰到了商曜,随口问他的病怎么?样了。
商曜并不知道连煋找裴敬节借钱了。裴敬节这么?一问,他以为?是?裴敬节打听到他不举一事,故意讥笑他呢,当场气不打一处来,和裴敬节打了起来,打进了警局。
商曜对裴敬节动手不算重?,就是?点皮外伤,二人你来我往,他自己也受了伤。
裴敬节断的两根肋骨,实际上是?连煋弄的。
两人从警局出?来后?,商曜左右还是?委屈,等?连煋出?海回来,立马告状。连煋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带商曜去找裴敬节,调解了两句,说各打五十大板得了。
所谓的各打五十大板,她拧了下商曜的耳朵,也往裴敬节胸口捶了一拳。好巧不巧,他们站在森林公园的斜坡上,连煋这一拳让裴敬节脚下不稳,顺着石阶摔滚而下,胸口砸向底下的石墩,断了两根肋骨。
后?来,只要有人来问,这伤是?怎么?弄的,裴敬节永远那句话:商曜打的。
*
灯山号顺着太平洋东线往上,离开了墨西哥,来到美国洛杉矶。在洛杉矶停靠两天,再继续北上航行一天一夜,就达到旧金山,竹响要在旧金山下船离开。
连煋舍不得竹响,还想和她一起下水淘金。
竹响说,她先在旧金山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弄到一条正经的淘金船,之?后?带她去白令海淘金,白令海才是?真正淘金热的宝地。
连煋欣然答应,和她约好一起发大财。
竹响前一天,连煋和尤舒帮她打扫好宿舍,帮她收拾行李。竹响的东西很乱,三人拾掇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宿舍里里外外弄得洁净如?新。
三人来到第四层甲板的事务大厅,连烬就在那里等?着了,走过来站到连煋身边,接过她手里提着的水桶,“姐,你吃晚饭了没?”
“没,我要和竹响和尤舒去第九层餐厅的皇家梦幻餐厅吃。”连煋挽着尤舒的手臂,又对连烬道,“你帮我把这水桶提上去给商曜,里头是?我的衣服。”
连烬:“你的衣服怎么?给他?”
连煋:“拿去给他洗啊,我的衣服都是?他洗的,反正他天天闲着也没事干。”
“我也天天闲着没事干......”
连烬提着水桶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交给商曜,而是?进了卫生间自己抢先洗了起来,他很小就帮连煋洗衣服做饭了,这些?事情本?该是?他的福分才是?,现?在却总被商曜抢了去。
因为?竹响明天就要离开,连煋破费邀请竹响和尤舒在最贵的餐厅吃饭,还问了秦甄要不要一起来吃,秦甄慨然应允。
四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连煋让她们随便点,说自己请客,还要了一瓶葡萄酒,她喝得微醺,话匣子也敞开了,“你们也知道我失忆的事情,我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认识我的人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都分不清真假。”
竹响啃着一只梭子蟹,“那不挺好,欠了钱可以不用还,反正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