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遗直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轻轻划向自己的手中,浓浓的血珠乱冒。
“姜大人,难道想要鱼死网破不成?”
姜载育盯着柳遗直的手指,他为官多年自是见过风浪,却从未见过柳遗直这样的疯子。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
“姜大人的选择,一定程度上关乎着旻朝的存亡,你作为隆武帝的心腹,应该不希望旻朝被毁掉才是。”
“你心里面应该清楚,我父亲能让阿荫以隆武帝皇子的身份继位,已经是对旻朝最大的仁慈。”
姜载育清楚,柳遗直并不是大言不惭。
如今的柳元甫就像是一头崩溃的恶兽,绝对能做出超乎想象的事情来。
他若是,胆敢证明柳承荫的身份有假。
那么整个旻朝将会乱成一锅粥,届时狼烟四起,战火肆虐,民不聊生。
他本质上不是一个好人,却也不愿意去当恶棍。
“我会出面证明柳承荫的身份,但是你们必须给出保证,积极对抗北虏。”
“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我不希望,你们继续派人追杀柳承祖。”
“我会劝说父亲。”
姜载育眉头微皱,看来他刚才也只是信口开河的试探,最终的决定权还在柳元甫手中。
“我并不愿意杀他,只是我父亲短时间内怕是转不过弯来,你得给他时间。”
他父亲暗杀柳承祖的态度异常的坚决。
若不是他几次三番的暗中阻挡,虞嫤等人怕是无法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澜江。
“那么,等你父亲有了答案,再来同我谈判吧!”
柳遗直倒是不意外姜载育的强硬,他留守竟陵府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看着柳承祖平安长大?
如今就算形势所迫,他仍旧将柳承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顿住了脚步,倒是问出了虞嫤心中的疑惑。
“当初隆武帝驾崩后,遗诏为何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而是落到了大人手里?”
他记得,当初姜载育没有跟着大军北上。
姜载育闻言,手掌狠狠蜷缩在一起,当初隆武帝身边的人全部被控制起来。
那暗卫察觉到情况有变,在众人掩护下杀出重围,却因为重伤昏迷不醒。
等他醒过来后,建炎帝已经继位。
那一张遗诏便成了一张致命的祸端,他辗转多地才寻到了他,将遗诏托付后便咽了气。
柳遗直听到他的讲述时,眉头挑了几挑。
看来他们得到的消息果然不假,当初隆武帝驾崩的事情也多有疑点。
就是不知道,能掐会算的皇觉寺又参与了多少。
柳遗直走到柳宅的游廊上,当初热闹的宅院显得极为寂寥,当初欢笑的人群也没了声音。
他走进正中央的宅院,推开了柳元甫的书房。
“父亲。”
原本垂头深思的男人倏地抬头。
他瞧上去约莫六十左右的模样,鬓角已经全部生白,脸部尽显风霜,眸底满是深邃。
听到柳家出事后,他便日夜兼程地赶回竟陵府,看到那铺满庭院的棺材,直接晕死过去。
两三天后,这才接受了这个无法挽回的现实,展开了惨无人道的报复。
但凡参与的锦衣卫全部凌迟,但凡落井下石的世家,全部被他投入了诏狱。
他之所以愿意与姜载育坐下来谈判,那是因为他在柳家走投无路的时候,庇佑了柳家子弟。
否则,他哪里用得着客气?
“他可答应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甚至听不出喜怒哀乐,可却夹杂着一股上位者言出法随的威严。
“他希望柳承祖平安顺遂,一生无忧地活着。”
柳遗直知道越千琅的遭遇,所以在谈条件的时候还是相当的严谨,免得柳承祖也落了那般下场。
毕竟,越千琅之所以变成那般模样,和自己的父亲脱不开干系。
“他的要求倒是挺多。”
柳元甫眉头拧成了一条线,眉目间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戾气,手掌更是狠狠捶在案几上。
“活捉他,让他出家为僧,不准有子嗣,不准离开柳家的监控范围。”
“那样,你还不如杀了他。”
柳遗直知晓柳承祖的性情,他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焉能受得了监狱一般的生活?
“那就让他去死。”
柳遗直闻言,挑着眉头看向柳元甫。
“你对他那般偏爱,如今动起手倒是一点都不含糊,难道就没有舍不得?”
“成大事者,总要有牺牲。”
他时至如今,也不会否认偏爱柳承祖这件事情,甚至对他产生了真正的祖孙之情。
只是,他能牺牲柳承荫,难道就不能牺牲柳承祖?
“阿荫似乎也不喜欢那个位置,将他推上那位置,或许并不是好事。”
“那是因为,他没有品尝过权力的滋味。”
这事情,柳元甫最有发言权,他年少时也曾想过为家族、为天下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随着位置的攀升,他却对权力越来越热衷。
“诱饵成为帝王,这对柳家来说并不算好事。”
柳承荫对柳家有感情,只是这感情或许还没有柳承祖来得浓烈,所以极为冒险。
“那又如何,他身体里面流的血是柳家的,就必须得为柳家的利益做出贡献。”
“他不是一直喜欢姜家那丫头吗?我便将那丫头放到他的面前,看他如何抉择。”
柳元甫虽然常年不在竟陵府,可该知道的事情一样都没有落下,眸光如电地瞥向柳遗直。
“你最好忘掉虞嫤,否则她死得会更快。”
“呵……君子门若是有那么好对付,建炎帝还能容忍到现在?”
比心计权谋,虞嫤或许完败;可若是想要依靠武力碾压她,这恐怕有些痴心妄想。
“她或许并不是虞家女。”
“……怎么可能?”
柳遗直猛地看向柳元甫,想要从他那里获取答案,而后者倒也没有卖关子。
“你可知道陈德是怎么死的?”
“知道。”
“动手的人是虞嫤?”
“嗯。”
这事情他知道,毕竟陈德的惨状他现如今都记忆犹新,真正做到了剥皮抽筋。
“你可知道,淳慧皇后自杀的事情?”
“嗯。”
这事情虽然隐秘,可柳家人却知晓一些内情,据说是淳慧皇后思念隆武帝,这才选择了自杀。
只是,他从不相信这样的说辞罢了。
“淳慧皇后是因为被陈德欺辱,然后选择了自尽,而她的女儿则跳下了护城河。”
这事情,柳元甫原本不知道的。
只是就在他准备亲手送越千琅一程时,他身边的老仆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实情,希望换越千琅一条生路。
他本不应该存留一点感情,可看到自己打小便教导的太子,看到那个以他为天的学生。
他冰冷的内心,终究是生出了不该有的软弱。
那老仆以为是他的秘密换来越千琅的生路,实则是他最终选择了放他一条生路。
瞎子、哑巴,再无继位的可能。
“昭阳公主,不是正在备嫁,准备二嫁曹子安吗?”
“那是假的。”看着柳遗直略微难看的脸色,柳元甫忽然笑出声来,“瞧,她对你没有一句真话。”
“就连身份,或许都是假的!因为,她可能才是真正的昭阳公主——越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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