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挤成一堆,一边各有三个脑袋靠在门板上偷听。如若不是这屋子门口实在站不下人来,怕是连院子中拿着扫帚假装扫地的小丫鬟,都要靠上来凑凑热闹。
阮老夫人瞧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这院子也就这么大点地方,自己和孙女关起门来说事,不是明摆着有猫腻。
得,也不藏着掖着了,都进来听吧。
她朝外头的人挥了挥手,那几个圆滚滚的脑袋就滚进屋子里来了,不过众人面上都有些泛红,毕竟听墙角这事,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回。
“刚才我说得话,你们听了多少?”阮老夫人笑眯眯地瞧着忸怩的几人。
几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神交汇间满是局促与羞赧,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还是那个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阮庆脆生生地开口说道:“祖母,你和大姐姐进屋之后,我们就在外面听啦。”
阮老夫人示意他上前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颗糖:“小庆都听到了什么?”
阮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发光,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零嘴了,方才不过是瞧着大人们的举动觉着好玩,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将头靠在门板上,纯粹是做个样子。
此刻得了糖块,正高兴呢,嘴里甜,小嘴一张,话语便如同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都说了出来:“听到祖父他们失踪了,还有狗屁圣旨。”
二夫人在一旁听得这话,和惊了魂一般,上前去慌乱地捂住自家儿子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阮老夫人有些头疼,她着实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虽小,模仿能力却这般强,一上来就学了个骂人的词。
相较于对“狗屁圣旨”这四个字的敬畏,她更怕孩子学了“狗屁”这两个字的粗话。
她又从袖口变出一颗糖果,慈爱地放在阮庆手心:“答应祖母,以后可不许说这话,好不好?”
阮庆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祖母说得,自己说不得,但是有糖吃,他才不管呢。拿了糖,从母亲身旁挣脱,将糖紧紧攥在手心,生怕别人和他抢似得,小鸡啄米般点头应道:“好,已经忘光光啦。”
攥着糖,两条小腿一蹬,又跑出去玩耍了。
六岁的孩子,正是玩心重的时候。
阮老夫人看着屋内的一大家子,事已至此,索性就把话摊开了说:“刚才我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失踪并非伏诛,一切都还有转机。”
这话一出口,就有人红了眼眶。
这些天来,大家都在强装镇定,佯装无事发生。哪怕是搬到这破落的院子里来,哪怕环境再苦再累,都没有人敢轻易提及一句有关于自家男人的事。
谁敢说啊?阮府那么多大好儿郎,说没就没了,全都战死沙场,还背了那么大的罪名。
于国而言,他们被视为罪人;可于阮家的亲人来说,他们是至爱的夫君、敬重的兄长,是血脉相连、不可分割的家人。
心里破了个口子,用一层纸勉强糊着,假装伤害不存在,每日强颜欢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终究只是假装,不是真的不存在。
这会儿一提起来,那层纸就被捅破了,冷风呼呼地往里灌,钻心的疼,钻心的痛。
总归是还有希望,失踪……就代表着也许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有重新团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