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此处……”辛宜看着她,又有些心虚地看向怀中的山茶花枝。
“此处的园子,正是我家夫人的。”
听罢,辛宜腼腆地笑了,不由自主随她前往。
对方称呼她为夫人,定是知晓她的身份。而且,能在此处种下一片偌大的山茶花,也当是高雅不俗之人。
故而,辛宜也不担心对方是否暗藏他心。
侍女领着她转过几道陡坡,又上了三四转台阶,最后进了一处庵堂,在一树白山茶旁停下。
“我家夫人就在里面,夫人进去就好。”
辛宜笑着颔首回应,轻轻推开了房门。
馥郁的山茶香扑面而来,辛宜抬眸,见对面坐着一位黑衫女子。
那人正俯身点茶,见她来了,抬眸看来,唇角微微一笑。
那女子长眉入鬓,眉眼清冷疏离,乌发高高束起,竟无一丝装饰。
只是,随着那女子的动作,辛宜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中闪过今日给卢夫人做法事时的场景,辛宜后背登时一阵发凉。
她终于知道此处的诡异之处了。
这黑衣女子,竟与季桓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清冷疏离的眉眼。
“卢……”辛宜一时语顿。
“我是季桓的阿姊。”黑衣女子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我等你很久了。”
“阿姊?”辛宜诧异得睁大眼眸,不由得目瞪口呆。
她只知道,季桓有个早已出嫁的阿姊,却从没见过。
“你也可以这般称呼我。”季泠笑道。
“季桓今日在山上,是给母亲做法事吧?”季泠喝了一口茶,又递给辛宜一杯。
“是,在净云寺,后来夫君又去了祁陵。”辛宜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季泠的视线落在远处,语气无奈。
“你定然很好奇,今日这么重大的日子,为何我就在这山上却不露面吧。”季泠自问道。
“先喝茶吧,喝完茶我再与你细说。”
一开始看见季泠时,辛宜被她周身的清冷疏离惊讶。明明与季桓一母同胞,神韵又相似。
可没想到,季泠的性格却与她周身的气质南辕北辙。
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辛宜也差不多听季泠说了季桓与季家的种种过往,尤其是他们的母亲卢夫人。
永嘉六年,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时候胡人攻入京都,引发永嘉惨案。
时年,季选为了跟随皇帝去西京,混乱中抛弃了卢夫人与季桓。
一年后,季桓回到冀州清河,卢夫人则于那次动乱中香消玉殒。
回到清河的季桓,自然就此与刚娶了继室的父亲反目成仇。从此也是性情大变,寡言少语,阴郁深沉。
事发时季泠在清河,自然不知母亲与弟弟遭遇了何事。
后来,她也是恨的!恨父亲狠心抛弃了母亲和阿弟,恨父亲在母亲殒命不到半年便娶了新妇。
可恨又能怎样,母亲殒命后,范阳卢氏的外家与季氏从此水火不容。
她与阿弟再没了依靠,全然要仰着孙氏的鼻息而活。
那时候孙氏刚有身孕,又得父亲宠爱,一时间风头正盛,直将矛头指向她和季桓这两个眼中钉。
可季桓又太过刚硬,死活不肯向父亲和孙氏低头。她这个阿姊只能想着法子让他们好过些。
“所以,夫君便以为阿姊与孙氏他们是一伙的,以为阿姊忘记了母仇……”辛宜皱眉道。
那时季泠刚刚及笄,也不好与季选和孙氏闹得太僵。
季泠点了点头,无奈道:“故而,我夫新丧后归家,阿桓便让我在此带发修行,不得再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事堵在我心中太久了,找个人说出来,果然好受了些。”季泠感慨道。
“相信有朝一日,夫君会明白阿姊的良苦用心。”
“其实,我今日在此等你,委实有事相托。”季泠转身从挂屏上取下一架黑稠包裹的琴。
“此琴名为涧素。”季泠认真抚着琴,抬眼望向辛宜道,“曾是我阿母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东西。”
“后来,又传至阿桓那里。”
“阿桓十四岁时,因为这琴与父亲大吵了一架,那时我为了讨好父亲……将这琴摔了……”
“也正是此后,阿桓便恨上了我……”
季泠眼底凝满复杂与心酸,良久,看着涧素琴眼眶湿润。
“后来我悄悄将这涧素琴收起,又令人将之修补完好。”
“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还给阿桓,今日我便将这涧素琴交由你,辛宜。”
知晓季泠的苦涩与艰辛,辛宜沉重的接过琴,“阿姊还有什么要我带给夫君的吗?”
季泠摇了摇头,支撑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辛宜。
良久,二人隔空相望,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眼看着辛宜抱着琴,行礼后转身就要离去。
季泠忍不住轻声道:
“辛宜,阿桓他性子冷漠,不易近人……其实他这些年过得也甚是不易……若是有何不周到的,我这个阿姊代他向你赔罪了……”
辛宜停住脚步,转身笑道:“阿姊放心,夫君他……待我很好。”
望着辛宜越来越远的身影,季泠眼底凝满忧虑。
联想起孙氏和季汐以及她自己如今的结局,真不知辛宜如此,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怎样,但愿她这个弟妇,能有一个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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